李钰见机得快,有意一探底细,把手一招,邀他同桌叙话。
小二显然也是个话唠,左右一瞧,见店中并无多少客人,也就抱拳作揖,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水清月为他斟了一碗黄酒,小二估计很少遇到这样的待遇,慌得再连声感激。
李钰见差不多了,定定神,顺着他先前的话头道:“我们三兄弟却有来此投军之意,不料刚到城里就闻发生了命案,因是生人,怕惹祸上身,因而才躲在这里喝闷酒。”
小二见他说得有模有样,不疑有他,哈腰道:“这您可是瞎担心哩。我们尉氏田县尉一向秉公执法,不惧权贵,尉氏县的老百姓无不将他视作青天大老爷。这募兵号令正是田县尉所发,十里八乡、邻近州县的好汉均是冲着田县尉的刚义名声慕名而来。若是换了县令县丞,嘿嘿,估计都没人鸟他。”
三人闻言,均露出好奇之色,因为他们知道,一县之长乃是县令,其次是县丞,再次是主簿,最后才轮到县尉。
唐代县级政府行政机构中,县令是长官,负责统筹全县之政务;县丞是副长官,辅佐县令行政;主簿是勾检官,负责勾检文书,监督县政;而具体负责执行办事的就是县尉。其职掌包括行政、司法、财政等各个方面,是具体负责庶务的官员。
根据《唐六典·三府都护州县官吏》关于县尉的记载:“亲理庶务,分判众曹,割断追催,收率课调。”
说白了,县令统掌一县财政、人事、军事诸事,可谓是一把手;而县丞是副职,专职辅佐县令行事;这主簿担任着监督的职责。而县尉简单点说,就是为上面各位顶头上司跑腿的。
据《唐六典》记载,京县设六县尉,分判六曹事,即司功、司仓、司户、司法、司兵、司士,一尉判一曹,与州府的六司相对应。畿县、上县设尉二人,亦掌六曹,一掌兵法士,一掌功户仓。
而像尉氏县这样的小县城,自然只能算是下县,只设县尉一人,但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一个跑腿的存在。
但现在据这小二所言,这小小一个县尉的声名竟然盖过了县令、县丞等长官,怎能不让他三人惊奇。
徐慕白闻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咧嘴一笑,问道:“按照你这么说,你们都愿意听田县尉的号令了?”
小二见他笑得灿烂,也憨憨回之一笑,道:“那是自然的了,县令县丞大人根本不闻正事,只知道花天酒地鱼肉百姓,若没有田县尉主持大局,不待贼兵攻来,恐怕尉氏本地的老百姓都要揭竿而起了。”
三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均觉这小二说话未免夸大其词。
徐慕白依旧一副玩世不恭混不在乎的表情,笑着道:“原来田县尉竟是这样一位清官,不过他要募兵抗燕,不知行军打仗的能力咋样?”
小二闻言更是来了兴致,根本不嫌弃徐慕白那一脸丑陋凶样,俯身到他身前道:“田县尉本领可大得很,曾经亲率五十名健儿将为祸这十里八乡的两百多名盗匪杀得落花流水。若不是有这功勋,县令大人怎会将他从一个小小的捕快破格提拔为县尉大人?”
李钰听到这里,联想到刚刚在青楼所见所闻的一幕,也觉这田秀荣可能真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徐慕白还待再问,店外又陆续走进几个食客,小二见那蓄着几根稀疏胡须的老板正对他怒目而视,忙向三人赔笑几句,点头哈腰地向进门的食客迎了过去。
三人互望一眼,水清月淡淡道:“如果小二所说无虚,这田秀荣倒也算一号人物。”
徐慕白闻言终收起颇值得玩味的笑容,转头看向李钰,问道:“你小子怎么说?老子可对你察言观色的本事佩服得紧。”
李钰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沉思片晌,抬目道:“他一个小小县尉行事却这么高调,这与官场的规则颇有不符。况且提拔他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县令大人,他没有道理将所有好名声都揽在自己头上。更何况,那欧阳敬怀身为河阴郑家六大掌柜之一,我始终想不通他为何会到这里。并且好巧不巧,竟然在这里杀人被抓,这实在很值得人寻味。”
“有鬼!”
徐慕白闻言轻拍桌子,但话锋却一转,低声道:“不过与老子们有何干系。还是那句话,趁那狗屁欧阳敬怀被抓,正好借他那宝船一用。”
李钰闻言,忍不住将目光凝聚在水清月脸上。
水清月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片刻,他澄明的双眸猛然一睁,压低声音道:“你们还记得当夜妖女白依依与无心法师所谈之语么?”
徐慕白牛眼圆瞪,点点头,却又立马摇摇头,茫然问道:“你是指哪一句话?”
李钰浑身一震,仿似根本没有听到徐慕白的问话,定定望着水清月,以只有他三人才能勉强听闻的声音道:“死士?”
水清月微微点头,道:“半年前冯天宝就在替无心法师筹备这事,只是那时他并不知晓郑善克的身份,所以行事处处小心戒备。况且那时东都新陷,战事还没有这般吃紧,流离失所的难民自是不多,水帮一条龙也才刚刚稳固根基,他暗中搜罗抓捕的少壮之士并不多。那时虽然河阴郑家也在暗中扶持板渚一条龙,但郑家大权还是掌握在郑济民手中,因而郑善克也只有在暗中支持。”
说到这里,水清月扫了一眼依旧茫然一片的徐慕白,再将目光送还李钰。
李钰接着他的话头压低声音道:“但现在郑善克杀了郑济民,水帮一条龙也算彻底倾没,冯天宝生死不知。既然郑善克是无心法师的六弟子,他自然会接过无心法师所托冯天宝之事,凭他手中权力资源,想要使尽手段凑足三万死士却也并非难事。”
徐慕白终于恍然大悟,一拍额头连声道:“有道理有道理,如果真是这样,那欧阳敬怀和田秀荣应当是勾连好了的,而非像表面上那般成为了欧阳敬怀的阶下之囚。”
李钰见徐慕白终于明白,赞赏地点点头,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清楚这堂堂一个大掌柜为何要来这穷乡僻壤嫖一个并不知名的妓女,并且因争风吃醋杀人而被当场抓获。”
徐慕白自是连连点头,不过面上还是泛起疑惑,嘿嘿问道:“不过老子有些糊涂了,既然欧阳敬怀与田秀荣是一丘之貉,他又怎么会被田秀荣给抓起来了?”
这确是李钰和水清月心中同样的疑惑,二人略一对视,继而望向徐慕白。
六目相对,三人均对下一步行动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