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承义见邹牧原和自己那个小舅子以及另两个自虢王李巨麾下护送前来的将军都单膝跪地心里,面上显出喜色,迈着蹒跚小步行到他们跟前,忙道:“邹先生和各位将军辛苦了,你们夜以继日押运粮草赶到济阴,这可解救济阴数万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虢王殿下真是宅心仁厚,英明神武啊,辛苦了尹将军和钱将军了。”
洪天德闻言,不由心中暗骂。
他对济阴郡也有耳闻,济阴郡一直以来并未遭受战事,且粮食又有丰收,若不是高承义横征暴敛,借着筹措军费抵御贼军的名义,无情压榨郡内百姓的血汗,终于让那些勉强能够糊口的百姓也逼成了难民。
有了这些难民,高承义不仅不略微收敛,反倒上表虢王李巨,痛陈济阴连年灾荒颗粒无收,同时又详述济阴地处军事要地不容有失。
当然,洪天德等人不清楚的是,这封上表全出邹牧原之手,再加上邹牧原亲赴彭城一番游说,虢王李巨哪还不信?
但虢王也不是等闲之辈,早已听闻龙影义军特别是隐龙李钰的信息,因而在答应高承义十万石粮草的协议时,也提出了个交换条件,那便是剿灭龙影义军、活捉李钰。
这个条件,正与高承义的计划不谋而合,自然爽快答应。于是,这一场险些提前葬送了大唐国运的交易就这么产生了。
洪天德和张朝元见他致谢,也同声禀道:“为殿下办事,为太守分忧,不辛苦。”
高承义听到犹如提前排练好的回答,甚为满意,点头虚手一抬,示意他们起来。
洪天德右手托着邹牧原的后背,张朝元用刀柄抵着邢将军的腰肋,缓缓站起。
此刻,洪天德距离高承义不过五尺距离,如果他突然发难,料定高承义只有死路一条。
但如果那样,他们这一千运粮队伍必然进不了城,而这十万石粮草也绝对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更何况,根据李钰拟定好的计划,收拾高承义的人早已有之,也不需要他们多次一句。
“各位都辛苦了,快快随我入城,早已准备好了庆功宴为各位接风洗尘。”
高承义抬目望了望洪天德等人身后长长的运粮队伍,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连连招呼道。
洪天德此刻却出言道:“禀报太守,我们连日赶路,早已疲乏不堪,不若先让我们将粮草运进城内,再美美地补个好觉,再让太守破费些粗茶淡饭,可好?”
高承义闻言,也觉有理,连连点头道:“尹将军果然恪尽职守,难怪虢王殿下对将军如此宠信。既然这样,那你们便先入城休息,我让手下兵卒将这些马车运进城里。”
洪天德心中微惊,面上不动声色道:“太守如此体谅下属,着实让我等感动。但这些粮食我们提前分门别类码好,有这些免费的苦力,倒不用麻烦各位兄弟了。”
言罢,洪天德甩手便给身后不远处的一名难民脸上一长鞭,噼啪作响下,那名难民被抽翻在地,但下一刻又捂着脸从地上翻起,恭恭敬敬弯腰驼背立在马车旁。
高承义见洪天德如此,面上洋溢一丝诡异笑容,赞道:“尹将军果然是成大事的人,这些浪费粮食的蛀虫,不用白不用。既然这样,那还是让邹先生与邢将军协助二位将军将粮草运到城里库房吧。”
邹牧原闻言,面上一苦,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背后疼痛未止的伤口又一阵剧痛攻心,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点头哈腰道:“遵命。”
而另一侧的邢将军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如果不是黑夜太黑,又被身旁的张朝元单手托着,必然已经委顿在地。
高承义见到邹牧原和洪天德都没有什么意见,视线扫了一眼另一边的邢将军和张朝元,也不停留,负手转身回到自己那匹战马前,在两名亲兵的帮助下翻身上马,然后道:“各位将军,请入城!”
言罢,百余名兵卒在高承义的领导下急急退出吊桥,而在他们身后,正是通往城内的东门,城门大开,里面灯火辉煌。
而城楼之上,也是火把林立,远远望去,可见火光之下有一列列兵甲守卫着城墙。
洪天德和张朝元隔着邹牧原与邢将军再次对望一眼,看出彼此眼眸中都有毅然决然之色,也不逗留,一夹马腹,领着运粮队伍吱嘎吱嘎地上了吊桥,在高承义和百余兵卒的注目礼下,一点点通过城门,进入了宽阔光明的大道。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一辆马车终于通过了济阴东门,随着“轰隆”一下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一千人彻底被困在了济阴城内。
如果他们一旦行差踏错,暴露了身份,他们就算插上翅膀,也绝对逃不出这座大城。
洪天德左右看着兵甲列列的城中阵势,心中微微有些后悔将一千兵马全部带进了城里。看目前的样子,不管他们成败与否,好像都没有生离此地的机会。
在他心里,觉得搭上自己的性命倒也没有什么,但要让这一千兄弟全部葬身于此,确实有些让他不好接受。
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再多做考虑了。
等到他们全部入了城,高承义领着一百骑兵陪同他们沿着大道向前行去,一直到了一处宽敞的大院前,才停下道:“这里是我们的粮仓,可容纳三十万石粮草,就麻烦各位将军将这些粮草储存在这里了。”
洪天德抱拳应了下来,干脆道:“高太守放心,我们一定将这些粮草好好放进粮仓里。现在夜已深沉,您一天日理万机,早些去歇息吧,有邹先生在这里指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言罢,手中短刃再一用力,抵着邹牧原的伤口处。
邹牧原连忙附和道:“尹将军说得极是,太守放心,卑职一定不敢有丝毫懈怠。”
高承义本就是一个脑满肥肠、贪财好色,又喜欢钻营之道的小人,今夜子时他还在与自己的爱妾颠鸾倒凤,若不是探马来报,说十里外有大部队前来,他才懒得起来呢。
待探听到是运粮队伍,他本来还想回到被窝里继续欢乐,但属下提醒他,这押运粮草的将军可是虢王李巨十分信任的部下,让他最好还是起来迎接一下。
高承义想到起都起来了,要和李巨翻脸的时间也还没到,去就去吧。
到了此刻,见运粮队伍已到了粮仓处,四门紧闭,想必也不会有任何闪失,也就没必要那么谨慎了。
反正虢王的心腹将领都那么说了,他自然乐得清闲。
客套两句,在邹牧原和邢将军依依不舍的注视下,领着一百骑兵眨眼消失在黑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