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看着白依依如此眼神,微觉讶异,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趁你病要你命,不趁你郎君重伤之际宰掉,难道还要等他们再来一次偷袭?”
他话语之中带着决绝,失去骨肉的痛苦,让他和水明月都将那份锥心的疼痛深埋心底。如果不杀了无心法师等人,估计那疼痛将会一直如骨刺卡在喉头,咽不下也取不出。
白依依见李钰不再是那副挖苦和调笑,言语之中颇为坚定,一双大眼转了转,银牙紧咬,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可以告诉你他们逃向了哪里,只要你能将这几人全部宰杀。”
李钰看着她双目之中浓烈的怨毒,心下微凛,似有所悟,沉声问道:“你要杀你心爱的郎君?那瘦竹竿可是你们药宗的长老,你身为药宗圣姑,怎可能想让我杀他?”
白依依显然也料到李钰不会相信,其实放作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短短几日就能接受她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毕竟她行事歹毒、恶名远播,与郑善克还是伉俪,又身为苗疆药宗的圣姑,实在没道理会请求曾经的死敌去宰杀自己的夫君和盟友。
“对,我要你帮我杀了他们。”
白依依眼神坚毅,咬牙切齿地重复道。
“可以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么?毕竟,你与我之间,绝对没有信任可言,万一又是你们设好的局,我李钰要是轻信了你,可要搭上这数千条性命。你也知道,我李钰一向怕死,但凡能够有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也不会让把自己丢进死地的。”
李钰这时已经已经冷静下来,现在是白依依求他,而不是他要想方设法从白依依嘴里套话了。
白依依虽然心伤若死,但听到李钰的话,还是暗地里将他问候了一遍。
要是你李钰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当日便不会把东都搅得个天翻地覆。
要是你李钰怕死,在河阴也不能与南霁云一起重挫伪燕征东军和郑善克的联手围猎。
要是你李钰怕死,更不会在逃离尉氏县后,还混在田秀荣的部队里抵达雍丘,一连斩杀数员大将。
要是你李钰怕死,当日济阴陆正渊告急时,便不会孤身犯险,将高承义的济阴郡弄的鸡犬不宁,也无意中加速了高承义肃清济阴异己的步伐。
要是你李钰怕死……
罢了罢了,都是我白依依命不好,不仅身世凄凉,还碰上你这煞星。
白依依的牙齿将干裂的嘴唇咬破,渗出丝丝血珠,终嘶声狠狠地道:“因为他们不是人,他们必须死……”
李钰看他表情,已然猜到在白依依身上发生了什么,神色未凝,不再与她答话,转身出了屋子,只留白依依无力的呜咽声不息。
来到屋外,水明月、徐慕白、朱红雪、苏云菲都守在外面不远,定定看着李钰,不知他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咋啦?你狗日的莫非欺负了那恶女?这浪蹄子破烂货你也瞧得上眼?”
徐慕白见到李钰出来,闻听白依依的悲声,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李钰。
“大哥还有心情胡说八道。”李钰对他瞥了瞥嘴,再看向水明月,见她疑惑地看着自己,玉容并无怒色,省去了他的解释,来到她和朱红雪、苏云菲三女跟前,沉声道:“她身子还很虚弱,麻烦三位妹子,先给她熬点粥喝,然后帮她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服。”
说完,他看了朱红雪和苏云菲一眼,才凑近水明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水明月闻言,俏面上神色变幻,显是有些难以置信。李钰见她神情,微微点头,然后抚摸了一下她光滑白嫩的脸颊,才叹出一口长气。
其余两女也是心思玲珑的人,见到李钰如此,朱红雪也明白了什么,将到嘴的疑问吞了回去。
“大姐,云菲。”
水明月对李钰郑重点了点头,转身叫了二女一声。朱红雪和苏云菲也不犹疑,与水明月一起进了屋子。
李钰回身将屋门关上,才重新走向徐慕白。
徐慕白一向粗中有细,虽然言语常常狂放无忌,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少有。见到三女进了屋子,再将目光凝聚在李钰身上,试探道:“难道,恶人有恶报,这妖女被那几人给——”
他话没说透,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十有八九。”李钰点点头,拍拍徐慕白肩头,道:“这些人没一个善茬,大难临头,别说是盟友,就是亲兄弟,也可能互相残杀。何况,这妖女长得不赖,又一向风骚,在那僧多粥少的狭小洞穴,难免不会被其他人觊觎。”
徐慕白闻言,嘿嘿一笑,幸灾乐祸地拍手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她既然与虎狼为伍,便应该有被他们生吞活剥的觉悟。”
李钰叹了口气,苦笑摇头,道:“乱世孤魂,到底谁善谁恶,又有几人能够评说?或许,她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吧。”
徐慕白听李钰发着感慨,不由撇了撇嘴,却不再多言。他虽号称大唐第一淫贼,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痴情种子,真正拥有过的女子,也不过才朱红玉一人而已。
因为他,朱红玉明知阴阳生死咒在身,仍旧飞蛾扑火般做了他的女人。虽然只有三日的快乐时光,却让她的影子一辈子嵌进徐慕白的骨子里。基于此,徐慕白对于命苦的女人向来有些同情,而被他败坏名声的,也多是那些豪门富贾、奸恶之徒的家眷。
徐慕白现在猜想到了白依依可能的遭遇,即便她歹毒非常,在内心里还是有些同情。
在二人沉默之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朱红雪与苏云菲并肩出来,面色凝重地行到李钰和徐慕白跟前。
朱红雪开口沉声道:“这妖女,说她将给你一个让你出手的理由。”
说完,朱红雪和苏云菲向他打了个眼色,让出通向屋子的石阶。
李钰本是为了不让白依依太过难堪,才让三女进去为她洗漱,也给她吐露心事的机会。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事情,他自然不太方便倾听。
可是,现在白依依指明要对他说,自然也是豁出去了,丝毫不介意将她所遭遇的惨痛经历如揭伤疤一般向别人袒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