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一战,也是颇为惨烈。
史朝义率近六万大军前来围困半月,连番攻打,却未能撼动城池分毫。
这其中,固然有水清月和梁飞联手指挥的功劳,同样也有郓城军民一心,同仇敌忾的原因。
要知道,当时龙影军为了不让须昌城的百姓遭受贼军屠戮,可是将满城百姓尽数带到了郓城保护,且这一路行来,将士未曾偷抢百姓的一个针头线脑,堪比以后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如何不让这些百姓心生感激。
大战之后的郓城,虽然仍可见到处是战争留下的痕迹,但也能看到有明显修缮过的痕迹,不过这并不影响这座城市的欣欣向荣。
李钰和王北川一路行去,直觉郓城里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浑不像刚经战火屠戮的一座县城。
顺着匆忙行走的人群流动的方向,李钰一路行到城池中央一块偌大的场地,看到黑压压到处都是人头攒动。
李钰二人挤过重重叠叠的人群,一直深处队伍前列,才赫然发现,在这一队队歪歪扭扭站着的人群队伍前,正有摆放着一排长达数十丈的木案,案后都有账房先生似的人提笔坐着,在身前的白纸上奋笔疾书着什么。
在这些账房先生背后,左右各有一名兵士,一动不动地扫视人群,显然是为防又乱。
王北川见到此等情形,满是疑惑,向李钰问道:“三弟,这是在干啥?”
李钰一眼扫过前排的账房先生,听到嘈杂声中,这些账房先生先是询问了排在案前的百姓一些问题,诸如哪里人士,家有几口人,年龄几何,可有什么擅长的手艺等等,不一而足,但都认真地将百姓所说记载在案上的白纸上,等到百姓说完,账房先生便从布囊中掏出两三文钱递给回答的百姓。
那些百姓领了钱财,好不开心,欢天喜地和一家子离开前排,散了出去。
李钰见此,略微有些恍然,喃喃道:“梁飞果然有经世之能,这么快就在为郓城的难民登记造册了。”
王北川也不笨,此刻也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置可否地道:“回答问题还有钱拿,自然有人会蜂拥而至,主动登记造册。不过嘛,这样也有很大弊端,蓦地浪费了许多钱财。”
李钰转头看着王北川,好奇问道:“二哥觉得会有什么弊端?”
王北川道:“这样造册,百姓因利而往,为了挣那几文铜钱,虽然每一次都要拖家带口到账房先生前登基,但如果下一次他们换一身衣衫换一个账房先生登记,想必其余的账房先生也未必能够发现这一家子已经登记过,难免有许多重复,让户籍登记并不准确。”
李钰其实先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此际听到王北川说出来,更觉这的确是个很大的弊端,正待说话,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主公到此,下官不曾远迎,还望恕罪。”
这声音自然是他们正在讨论的梁飞了,他估计为了避免让安心排队登记的百姓有所骚乱,因而并不大声说话,只将音量控制在他们三人能够听到的程度。
李钰微微转身,果然见到衣着与普通百姓一般装束的梁飞就在身侧,笑道:“梁大哥混迹百姓之中,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不愧为一方父母官。”
梁飞也笑笑,轻声道:“这里嘈杂,还请主公到府上叙话。”
李钰点头,和王北川跟在梁飞身后,不多时就来了郓城县衙。
县衙很是简陋,梁飞径直将李钰领导内堂,让李钰坐在上首,才恭声行礼道:“下官见过主公。”
李钰知道梁飞行这样的礼节,实乃表明立场,将李钰当作了真正的主公,也就受了他一礼,然后笑着道:“以后私下里咱们都是兄弟,梁大哥与我当不用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梁飞自然点头称是,然后问道:“现在大战刚过,主公却倒郓城来,莫非有什么事情么?”
李钰呵呵一笑,直截了当道:“我到此处,只是顺路,刚刚得到消息,第五琦先生被贺兰进明抓获,不日就将问斩,我意欲前去营救他出来。”
梁飞对第五琦与李钰等龙影军的关系也知道一些,此刻闻言沉思起来。
李钰看他眉头微皱,便知道他在想着什么,笑着道:“我知道梁大哥在想些什么,但是有时候,明知山有虎,还得偏向虎山行。不然,我们兄弟也断难聚首。我相信,哪一日我李钰落难,以梁大哥的为人,也定然会奋死相救。”
梁飞听到李钰这么说,抬起双目愣愣盯着李钰,已看到笑意盈盈的李钰双眸满是坚毅。
李钰再轻描淡写地说了几个字:“因为我们是龙影军,因为我们不离不弃。”
这下,王北川和梁飞都是悚然动容。
梁飞起身抱拳振奋道:“主公大义,梁某定当誓死相随。”
李钰呵呵一笑,摆摆手,示意梁飞坐下,转过话题问道:“我来到城里,却看好像梁大哥在为这些难民登记造册,不知是不是?”
梁飞点点头,道:“得主公威名,龙影军在郓州多行善举,现在又击退伪燕六万贼军,保郓州一方安宁,各路百姓难民都纷纷来投,倒是让生灵疲敝的郓州显出一片生机。只是这些来人各种路数都有,鱼龙混杂,若不登记造册,来来往往难免混乱不堪,所以我才以利诱之,让他们主动前来登记造册,务求让人口数目等有个大概掌握。接下来也好因地制宜,好生经营。”
李钰见他说的和自己见的并无不同,又问道:“如此,倒也是个好方法。不过刚刚我和二哥看时,都有个疑惑,便是这些登记过的百姓会否因为那几文铜钱的缘故,而选择多次前来报告,赚取那些微的赏钱呢?如果是那样的话,不仅是名额重复,也造成了经济上的浪费。”
梁飞闻言,面上表情不变,回道:“这种情况,我们自然有所考虑。只是现在民不聊生,百姓多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者,我们这样,既是为了掌握人口,但又何尝不是赈灾呢?既然粮食有限,不能大肆分发,那多发几文铜钱,也许便能挽救一个孩童的生命,也算大功一件吧。只是,这样的话,可能财政负担就重了些,只有我们做官的勒紧裤腰带,少发一点俸禄了。”
李钰和王北川闻言,都是动容,对于梁飞此举,不仅毫无怪责之意,反倒有些恍然大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