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没想到坐在自己面前这个形容憔悴的老者会是在历史丹青中流传千余年的王昌龄,双目一时紧紧盯着他,好似在观摩一尊活化石般,要将这老头儿的形象全部镌刻在脑海里。
等到王昌龄问自己意下如何时,李钰心中一动,正愁在临淮找不到突破口,现在有王昌龄相邀,说不得会是个好的契机。
想了想,李钰有了主意,摇头道:“小子文不通武不就,恐怕帮不上王老先生什么忙啊。”
王昌龄听李钰虽然是拒绝,但语气并不坚决,知道他应该意动,笑道:“值此乱世,能够出一份力都是好的。况且乱世造英雄,如果你都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怎么会知道自己到底有何潜力?”
李钰本来就是用的以退为进的策略,见到王昌龄耐心劝说,面上显出为难之色,又道:“只怕,只怕小子身份低微,不能被官家人待见啊。”
王昌龄知道李钰已经同意了自己的提议,笑着道:“只要小哥儿有本事,终有出头之人。你难道没看见近日风头盛极一时的隐龙李钰么?只是一个小小的千牛备身,听说连连斩杀十余名敌将,已经在郓州举起义旗,大败六万贼军。此等年轻英雄,正是当下朝廷急需的啊。”
李钰没想到王昌龄会突然将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也装作十分好奇,问道:“王老先生也知道隐龙么?小子听人私下议论,此人现在好像两头不讨好,官军贼军都容不下他哩。”
王昌龄闻言面上显出苦涩,摇头叹息道:“他身上,有太多的神秘了,与我们寻常人的确有些不同。不过嘛,他能够在郓州抗贼,且能造福一方百姓,不管他是何身份,已经可以算是当世英雄了。男儿生于天地间,当求俯仰无愧于心就好。李小哥,我看你是聪慧人儿,相信一定能够明白这些的。”
李钰听到王昌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并不反感,反倒有些佩服的意味,心中也有暖意,对这慈祥的老者自然亲近几分,这时佯作似懂非懂的样子,回道:“小子知道王老先生有意栽培于我,既然上天让我有缘得见先生,那我便跟随先生闯荡一番事业。若能青史留名,自然最好,若是依旧碌碌,只能怪自己本事不济了,却也不枉活这一场。”
王昌龄见李钰终于同意,面上显出喜意,道:“李小哥儿果然是识大体的,老朽没有看错。反正我孤身一人,也没什么伴儿,既然你已同意,不妨今日便随我前去拜访闾丘晓刺史。”
李钰没想到王昌龄如此诚恳,也知道现在时间紧迫,欣然点头道:“小子能够承蒙先生看重,实在三生有幸。既然先生这般说了,那容我向表兄交代一二,这就陪先生一同前往。”
王昌龄也是一脸的笑,点头答好。
李钰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心中欢喜,将还在和众人闲聊的李达叫到一旁,低声说了来龙去脉。
李达听到李钰所说,一双眼不由在王昌龄的全身上下打量起来,等李钰说完,他才小心道:“这老头儿可靠吗?莫不是这些人设下的圈套,故意让你一人掉进他们的陷阱里呢?”
李钰摇头道:“我看不像,这人十有八九便是王昌龄不假了。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真的是圈套,我也只能试一试了。相信我,即便城里埋下了天罗地网,也绝对困不住我。”
这话,李钰倒并没有虚言,想当初千牛备身萧厉带着数十名千牛卫,正是靠着一张天罗网将他擒拿,但最终不仅功亏一篑,还搭上了所有千牛卫的性命。
凭李钰的经历,什么陷阱埋伏没有经历,现在说这话自然有十足的底气。
李达见李钰信心满满,知道不好多劝,点头道:“元帅一切小心,我们和小七姑娘也会抓紧布置的。”
李钰心里的确有些担心小七的安危,听李达提及,知道他这么说也是让自己放心,他们会好好照顾,略微宽心道:“好,等我确定了落脚之处,会尽快递出消息。”
李达默默点头,静静听着。
李钰想了一下,好似记起什么,补充道:“还有,要密切关注淮阴那边的消息。若是他们真的还平安,此刻说不得也在赶来的路上。若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要记得第一时间与他们联络。”
李达自然知道李钰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恭敬道:“元帅放心,我们一定会加倍留意的。”
李钰将能够想到的都交代了一番,又将联络的地点和暗号核对了一遍,这才回转王昌龄处。
王昌龄面朝大街,端着海碗品着茶水,见李钰回转,笑着道:“都交代好了么?”
李钰点头道:“也么啥可交代的,就是让远方表兄放心。”
王昌龄点点头,道:“好。若是李老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们这就去刺史府上拜见吕刺史吧。看现在时辰,说不定还能赶巧碰上他们用午饭哩间。”
说着,王昌龄不由抚摸着肚皮,苍老的面上显出一丝尴尬,显然已经囊中羞涩了。
李钰看着他鼓鼓的肚皮,知道他连续灌了几大海碗茶水,却仍旧难捱饥饿,心中胃酸中带着一点好笑,起身道:“一切遵从老先生安排。只是,若老先生不嫌弃,不妨让小子请老先生吃两个馍再往刺史府,免得万一错过了饭点白白挨饿。”
王昌龄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尴尬笑着道:“若李老弟有一二文余钱,这样倒是最好不过。”
李钰从略微有些破烂的兜里掏出五文铜钱,在掌心摊了摊,对王昌龄道:“刚刚表兄给了几文钱,正好可以买几个馍。”
王昌龄看了那几文铜钱,也站起身,颇不好意思地道:“如此,还麻烦李老弟了。”
李钰笑笑,道:“老先生不必太过客气,以后小子跟着老先生,还望您多加指点哩。”
两人面上都是笑,一前一后地从茶棚上了大街,自向热闹的深处行去了。
李达直看到李钰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之中,才转身掏出几文铜钱支付了三人的茶水钱,然后一人推着独轮车吱嘎吱嘎地向城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