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只见到这四个小字,便是心头狂跳。
东方有船,自然指的是东入东海那群人了。
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回来了么?
一时间,李钰心思微乱,脑海中渐渐记不起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倾国之色到底是何面目了,但心中却十分清楚,他对她很是想念。
那份想念,说不清道不明,不似他和水明月那般纯粹真诚,但根植在心底深处,随着时间的洗涤愈发牵肠挂肚。
或许这难以言说的情愫,乃是他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转嫁给他的吧。
李钰出了片刻的神,再看了看手中的纸条,长出了一口气后,左右侧耳倾听了小会儿,发现除了左右客房熟睡之人的鼾声外,再无其他动静。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李钰悄无声息地拨开客房的窗户,向黑洞洞的房外张望了几眼,身形一闪,便跃出了窗户,双足踩在窗外的木沿,回身将窗户重新轻轻带上,再几个腾跃,落到了不远处的民居房顶。
如此夜色,他又是一身黑衣,隐身在夜空中根本瞧不出半点异样。
约莫盏茶功夫,李钰的身影终于落在了一条偏僻的巷弄。
“天王盖地虎。”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巷弄里传出。
“宝塔镇河妖。”
李钰也轻声回道。
这两句,自然是他与李达先就约好的暗号。这也是后世一部名著里的黑话,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但正因为不该在此时出现,李钰用此暗号,才不会有人能够误打误撞对上。
李钰知道黑夜之中的那人便是李达安插在城内的内应,怀疑尽去,直截了当地问道:“东方有船,船到了何地?”
那人与李钰相对而立,间隔一丈,虽然对上了暗号,但也没有近身上前,他作为龙影军派到此间的细作,身处无尽凶险,自然小心谨慎。
李钰虽处黑夜,但却将他面目看得一清二楚,见他自始至终都谨慎非常,并不轻易靠近自己,不仅没有半点不快,反倒十分欣慰。
因为只凭此人如此小心,便可见水明月等人对这些细作的训练应该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
两人都没有询问对方名姓,因为此时此景,只需要知道都是自己一方的人便可以了,姓甚名谁已不重要。
那人听到李钰发问,也不犹豫,沉声答道:“已过淮阴。”
李钰心中微惊,暗道他们来得的确有点快,自己刚到临淮,这些人已经过了淮阴,若是他们行舟速度与自己来时相仿,那明日便可以到得临淮。
想了想,李钰又问:“几条船?”
那人依旧沉声回道:“一条,大船,河阴郑家的番号。”
李钰顿时想起,当日他们逃出尉氏县时,便是抢夺的河阴郑家的船舶,莫非他们此次回来还是乘坐的那条船不成?
若真是那般,他们恐怕早就落入了唐军的监视之中。
李钰想了想还是出口问道:“官军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吗?”
那人点头,道:“已经发现了,并且暗中不知布置了多少埋伏,我们想要将此间消息通知他们都有些困难。”
李钰闻言感到有些迷茫了,他们若真的是前来营救自己,不应该悄无声息隐藏行踪么?为何还要如此大张旗鼓地过来?
想到他们即将入彀,李钰有些担忧地道:“如果他们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贸然来到临淮,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那人回道:“放心,我们已经做了安排,此时应该已经将消息传递给他们了。”
李钰闻言心头略松,又想起一事,续道:“第五琦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依旧语气不变地道:“据说已经投入了天牢,三日后就将问斩。”
这消息李钰先前就已经听说了,此时再闻,并无半分惊讶。
那人说完,稍微顿了一下,语气一转,却另道:“不过,我们安插在天牢里的内应传出的消息,却说天牢里并没有第五琦先生的存在。所以,以我们推测,第五琦极有可能未被关押在天牢里,这应该又是官军设下的圈套。”
李钰双目一亮,他没有想到,短短数月之间,在水明月等人的安排之下,龙影军在临淮的探子数量虽然不多,但渗透却已这么深了。
看来,水明月派往此间的细作,应该都是经过了精挑细选个中好手,不然进展也不会有这么的快。
此刻这人既然说是天牢里的内应传出的消息,那便不会有假。
如果第五琦没被关押在天牢里,那贺兰进明会将他关押到了何处呢?
“还有别的消息吗?”李钰再问。
“目前就是这些。”那人回答也极简单。
“辛苦了。”李钰重重说了三个字,那人再无声息,黑夜重又陷入沉寂。
等到李钰出现在返回客房的街角,已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这漫长的上半夜让他感到既振奋又焦灼,想到就快等到那群人的消息,他心潮澎湃,可是看看如今临淮的形势,他又十分担忧。
这里是唐军的地盘,又有临淮节度贺兰进明亲自坐镇,一切,好像都在官军的重重算计之中,龙影军在这里势单力孤,到底应该如何破局呢?
李钰带着沉重的心事在黑夜中急速奔行,虽然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大街上往来巡逻的兵士并不稍歇,依旧掌着火把行走在大街上,步伐踏地的声音十分整齐,一听就知道平时训练有素,不是那些毫无纪律规矩可言的新兵蛋子。
李钰躲在街角等待这些兵士过去,看到火把下这些兵士整齐的装束和行进步伐,眉头微皱,这些夜晚巡逻的兵士都有如此素质,可以想见驻扎在临淮的官军绝不会是一群乌合之众。
若是在这里驻扎了一批精良的部队,于龙影军而言,行事将更为艰难。
想着想着,李钰的心情愈发沉重,等到那支巡逻队伍过去,他才从街角的黑暗中显出身来,靠着街边的墙角继续向所住的客店奔去。
不等他奔出几丈距离,便见前方不远处的低矮房顶上,一道翩翩白影飘过,虽然只是背影,但李钰却蓦地生出熟悉之感。
等到那白影从房顶跃到另一侧消失不见,李钰双目陡地一闪,喃喃低语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