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楼三楼,少有人能上的四坊之一—国色坊。
此间布局与楼下并无二致,除了此处没有四艺坊里那间大厅。
长长的回廊着镂刻着精致的花纹,回廊一侧便是无数间紧闭的房门,而另一侧,可以凭栏远望洛阳的夜景。
李钰几人站在醉红楼面南的回廊上举目远望,却见偌大一座城池却是黑漆漆一片,并没有想象中灯火通明的景象。
年轻的老鸨子安妹妹带着众人在回廊上走了一段路程,除了稍显杂乱的脚步声,这国色坊竟出奇的安静,根本不像一处风月之地。
过了一个转角,便来到回廊西面,也正是向着福善坊十字街的一面。
此面却与南面截然不同,长长的一排房间灯火通明,里面虽也十分安静,却偶尔能够听闻一丝管弦之声,甚或女子银铃般的浅吟低唱。
来到西面回廊,李钰和徐慕白陡然顿住,手扶朱红栏杆向远处望去。
身旁的史朝义和王北川见此,也停下脚步,顺着他两的视线远望。
这一望,王北川面上疑惑尽消,侧头向李钰和徐慕白看去。
二人接着他的目光,见他脸上恍然,同时微微点头,嘴角露笑。
近在一旁的史朝义见他三人神色古怪,看看远处,又看看他们,却仍旧是一脸疑惑。
老鸨子安妹妹见他四人停下脚步凭栏远望,也只得停下身来,顺着他们四人目光望去。
却见四十余丈之外,一堵高达四丈的城墙灯火辉煌,绵亘在宽阔大街另一侧,墙外一条深沟里还有荡漾水波映着火光,却不正是占地辽阔气派的武勇王府?
城墙与他们现在所处的楼层齐平,墙上高高一座箭楼正对着此面,约莫估算,当和四楼天香坊持平。
安妹妹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由轻声道:“几位公子,那处乃是武勇王府邸。”
史朝义闻言用眼瞪向她,大爷乃洛阳城守,怎会不知那便是赫赫有名堪比皇宫的武勇王府?
安妹妹见他眼色不善,忙缩身躲在马灯之下。
李钰见安妹妹躲远,微微将身体倾向史朝义,压低声音道:“以将军无上慧眼和万夫莫敌之勇,若在这此地放箭,不知能否射中武勇王府的那幢箭楼?”
声音很低,四人勉力能够听清。
史朝义听完,面上露出讶色,见李钰神色淡然,不似玩笑,略微尴尬地低声回道:“此地距离武勇王府尚有一百一十余步距离,即便箭术猛如飞将军李广,当也难以办到。但是……”
犹豫了一下,面色一狠,又道:“但是我曾听说金弓卢飞雪好像能够办到,也不知真假。”
李钰闻言,本来平淡的脸色微微起了波澜,而观徐慕白和王北川二人,眼里的明悟也蒙上了一丝忧虑。
李钰和徐慕白、王北川几人夜幕时分在武勇王府外探查,无意间看到醉红楼楼顶与那幢箭楼持平,而据他估算,二者之间距离也不会超过百步。
因有水明月飞渡洛水的神箭绝技在前,想到四弟赵思哥箭技已超出水明月不止一个档次,既然武勇王府地下地面都固若金汤,那么唯有借此地利,在天上架起飞索悄无声息地飞进去。
想法虽妙,却没想到估算有误,二者之间的距离已超过一百步。
百步可以穿杨,但是一百一十余步是否能够穿杨?
李钰不知,但若不试上一试,又怎会甘心?
何况,既然卢飞雪可能办到,四弟赵思哥兴许也能办到。
希望虽然渺茫,李钰在微微愣神后,却依旧自信满满地对史朝义说出了他们的计算。
“这也行?!”
李钰刚一说完,史朝义满脸疑惑,禁不住大声问道。
李钰点点头,将声音再次压低,道:“若将军能够助我,不行也能行。”
史朝义也为刚刚没有沉住气微显尴尬,但还是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怎么做?”
李钰见此,心中冷笑,故意欲言又止,眼珠转向身后静立不远处的安妹妹,自是示意他此处不便多说。
史朝义虽然好奇之心大盛,但也知他们所谋之事凶险万分,因此强自忍住,故作轻松地和他三人齐齐转过身来。
安妹妹不知他们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但她久处风月之地,心思玲珑剔透,自不会有丝毫探寻之念,见他们四人交谈已毕,挪动莲步迎了上去。
她眼波流转,纤纤玉手指着许多灯火亮起的房间,对李钰四人道:
“按照醉红楼的规矩,能够上得国色坊的男子,都可以在这里任意挑选一间厢房留宿,房内姑娘任由各位客官使唤。”
说完,脸上泛起一丝妖媚笑容,凝目望着众人。
史朝义闻言面上一喜,正待点头答应,但李钰却开口道:“若我们要去天香坊,该当如何?”
不上最顶楼去将一切情形探查清楚,他怎可能放心行事?
安妹妹依旧笑意盈盈地道:“如果公子放弃在国色坊留宿的机会,自也可上去天香坊,不过……”
说完,拿眼偷偷打量史朝义、徐慕白和王北川三人,欲言又止。
李钰见她神色有异,不明就里,问道:“不过怎么?”
安妹妹勉强维持住笑容,道:“不过史将军和这两位公子,因为并没有从四艺坊中胜出,因而并不能上去天香坊。”
边说边偷偷打量面色越来越不善的史朝义,粉颈微缩,生怕他一怒之下会砍了自己脑袋。
等他说完,史朝义红光满面的一张脸十分难看,他军功卓著,又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老爹,没想到在这一座妓院里屡受轻侮,现在更像是仗着李钰功劳成了添头,一时面子上哪里还能挂住,眼看怒火便要爆发出来。
王北川见史朝义面色不善,重重一拍徐慕白肩膀,朗声道:“他娘的,规矩倒是多。也好,反正还有两个时辰便要天明,要是再到楼上有个折腾,岂不辜负了此等良宵,三位,我王麻子先去为两位哥哥探探风,哈哈哈……”
笑声落地,向史朝义致了一礼,在掌灯小厮目光的示意下,随意捡着一个亮着灯火的房间推门而入,片刻便听到他的浪笑伴随着悦耳动人的女子呻吟声响起。
史朝义见王北川一连串动作下来不过片刻,等听到女子娇喘呻吟之声,胸间怒气慢慢平复,双目涌起急切炽热之色。
李钰将他脸上变化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四艺坊便有四艺双姝那等绝色,此坊坊敢以国色自居,其间女子恐怕真有倾国倾城之色。
有此考量,史朝义哪里能够会不动心?他之所怒,恐怕主要还是因为老鸨子安妹妹对他的轻慢吧。
堂堂一个带兵千万的大将,器量却不过如此,李钰又将他低看了几分。
见史朝义怒意稍稍平复,李钰恭敬开口道:“将军和徐大哥便在此处稍歇,我上那天香坊瞧上一瞧便即下来。”
边说边向史朝义打着眼色,史朝义见此,脸上愠怒终于完全消失,知道若真要按照李钰刚才的提议干成那事,现在自然应该有人上去将一切情形探查清楚。
虽然面色平静下来,但他内心里却有另一道声音响起:让你这狗粮养的嚣张,等将卢飞雪和孙孝哲扳倒,老子定要剁碎了你。
边想边笑,两手一摆,踏步也挑了一个亮着灯火的房间推门而入。
不过片刻,男子的荡笑、女子的呻吟响起。
徐慕白重重哼了一声,一双牛眼难以掩饰鄙夷之色。
李钰见他并未挑选一间厢房快活,不由奇怪道:“大哥不是最好女色么?怎么,老弟我今天请客带你来这天下最好的窑子,你却装起了假正经?”
“我呸!”徐慕白对他唾了一口,见他闪身躲开,不屑道:“黄花闺女玩多了,现在看看就好。你他娘的赶紧上楼抱你的小娘,再晚天就亮了。”
说完,也不再管他,径直迈步沿着回廊向之前来路走去,一转角,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李钰更觉奇怪,大唐第一淫贼来到这大唐第一妓院,竟然连免费的花姑娘也不玩?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安妹妹见此,虽然也很奇怪,却没说什么,只欠身向李钰问道:“李公子真的要到楼上?”
虽是疑问,却另含着一点怪怪的意味,极像轻蔑的嘲笑。
李钰虽然听出了那点怪怪味道,也不以为意,点点头,淡淡道:“这是自然。”
安妹妹闻言一笑:“那便随奴婢来吧。”
说罢,迈着小碎步提着轻薄罗衫转身继续向回廊远处走去。
而跟在她身旁的掌灯小厮面上也难得浮现一丝淡淡笑意,因有马灯之下的黑暗掩映,瞧得并不清楚。
见到二人异样,李钰心中纳闷,难道这楼上又有什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