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江陵,一场巨大的变动,也在持续着。
萧詧病危了。
春天刚到,天还是很冷,萧詧坐在推车上,萧岿在背后推着他,萧詧很是伤心
“大家...都不在了...我的老师,言大人、夏大人、蒙将军...大家都走了...我景睿皇叔也投靠了齐国了......”
萧岿给萧詧披上棉衣,说
“父王,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能在这乱世之下活下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您就别伤心了,再说,周国一直对我们挺不错,只是监视我们罢了...这也是政治啊...”
萧詧难受起来,他后悔般说
“平章啊...我后悔啊!我当初为什么不听我皇叔的话呢?如果我听了他的话,把于谨的兵马全部消灭,再进占荆州,那时候,我依旧可以恢复我大梁江山啊......”
萧岿道
“父王,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听天由命吧,三百里江山,百姓不过二十万,就算是招兵买马,最多也就只有一万人,一万人...我们能打到哪里去呢?父王...我们只要做好治理好江陵,安抚好百姓这个本分,也就行了...”
萧詧如今背部长疽,不宜移动身体,他只能动着头和腿脚,方便时候会有下人把推车的隔层拆开,让萧詧方便,现在萧詧侧着脑袋,靠在竖着的枕头边,问萧岿
“平章啊,你关心平旌的生活吗?”
萧岿说
“八弟那里,儿臣已经寄了些东西给他了,他现在被送到勋州刺史韦孝宽手下历练,宇文护对我们一直心存芥蒂,而他也一直猜忌韦孝宽,可是碍于京兆韦氏是关中世家大族,所以宇文护不敢下手,这样一来,平旌也就安全很多了。”
萧詧道
“我还是不放心啊,宇文护手握军政大权,他想谁死,谁就得死啊...现在,我听说周国在年底需要一百二十万石的盈余,你看看能不能在府库里拿出十五万石的库存,交给周国,我算过了,我们这些年励精图治七八年,府库里还是有十几万石的粮食的。”
萧岿建议道
“父王,这些钱粮,周国不催我们要,我们就不给他们了...”
萧詧问
“平章啊,你有好想法?”
萧岿说
“眼下周国国库空虚,这不是国朝新生该有的样子...依我看,宇文护和他的下属肯定在周国上上下下集体贪污腐败!但是宇文护是个反复无常且又自私的人...他会要求别人做什么,而自己永远不把自己所做的大是大非挂在心头上,这一次,我看如果我们提早把这十几万石交给周国,周国很有可能会将这些粮食浪费掉,这可是江陵一带十几二十万百姓辛辛苦苦七八年的成果啊。”
萧詧“平章,那我们不交,可要是周国发现了,那岂不是更加坏事,小国生存难啊,我们现在,不过是春秋时候的蔡国之流罢了....”
萧岿又说
“不...父王,这事好办,我们先跟周国说,我们在准备粮食,准备和周国结好,到了年底,我们把足够多的粮食进献上去,这样一来,可以塞住周国朝野上下的口,也可以成全我们的生存啊...”
萧詧叹道
“我看...也只能如此了...”
在长安城,一位来自北齐的降臣见到了宇文护。
这位降臣头发花白,六十多岁了,他叫做王士良,是北齐的豫州刺史,早年曾经跟随过尔朱兆,后来又在高澄手下做事。
宇文护对王士良的投降甚是满意,他对王士良说
“谢谢你呀!君明(字),我东征齐国,失败了,可是你依旧投诚我们,真是难得的忠义啊...嗯...我封你为荆州刺史吧,让你担任小司徒,管理三荆事务,你先在尔朱氏办事,后来又在高氏办事,做事情做了几十年,也是很精明了。”
王士良笑道
“晋公,这次,我来宫里见您,也是想推荐另一位名士,虽然已经很老了,不过还是引荐为好,我听说,梁国的国君很想念这个人,只要您让他去江陵,见到梁王一面,梁王兴许会以礼相赠的。”
宇文护问
“莫非是萧泰萧景睿?”
王士良笑着回应道
“正是!”
随从把年近古稀的萧景睿送来了北周朝廷,萧景睿这时候已经腿脚不便了,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入宫内,宇文护亲自来到殿前迎接
“哎哟哎哟,景睿,你我都老了呀!你跟我差不多大,那些该死的下人是怎么伺候你的啊,把你累成这个样子...来人呐!快...快给萧县公接风洗尘啊!”
萧景睿说
“我这辈子到处漂泊流离...我还是回来投靠你们吧,我知道,你们会把我送回江陵的...当初,庭生封我为郢州刺史,王琳来袭,我兵力不足,只能投靠齐国,可是现在想回来,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别国度过晚年,又何其悲哀呢,我还是很想见见我的亲人,还是请太师答应了吧。”
宇文护笑道
“不要紧不要紧!你回来了,也是好事,这样,我也封你为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都督,任蔡州刺史,领义兴郡公,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经常去见梁王了,这不是好事吗?”
过了些时日,萧景睿往蔡州前去,可是路上,他接到了噩耗。
“不好了...郡公...郡公...梁王他...他病逝了...”
萧景睿叹着气,他说
“萧氏宗亲里面,只有庭生是我见的最多的一个了...如今,是要白头人送黑头人呐...我这要回去了,那我也只能见到平章了,可是他...我连抱都没抱过啊...”
江陵城摆设了一座灵堂,西梁的萧氏宗亲为萧詧哭泣着,而城外的老百姓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或许是对他当初对于谨屠戮江陵是没有丝毫动作的一种报复,而萧岿整理萧詧遗物的时候,只见有一部充满褶皱的诗集,最皱的那一页上,记载着曹操写的《龟虽寿》,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沾着泪痕,这或许就是萧詧的遗憾吧。
萧岿叹道
“父皇,您出生在建康,却回不到建康,我还是送送您一程吧....”
说罢,萧岿把一串纸钱塞到炭盆里,大喊一声
“萧氏庭生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