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支冷箭钉在水云间山庄的大门上。
陆先生此时正焦躁地在门房里来回踱步,冷不防一支暗箭射来,惊出一身冷汗。
“谁他嬢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老子面前撒野!”刘疯子大怒,反手一抓,一把泼风刀便出现在手里.
守门的早已不是原来那批文质彬彬的书生,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
此刻随在陆先生身边的正是他的左膀右臂刘疯子。
刘疯子原先不叫这个名字,也没人知道其真名,曾在争夺地盘的械斗中以身负十二刀的代价,一手泼风刀连砍了排帮的三名大师兄,因而一战成名,又因其在那一战中势如疯狗,因而人称刘疯子。
这几年,陆先生得贵人赏识,渐渐洗白,开始融入上层社会。
手底下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便多交由刘疯子去处理。
因而刘疯子倒是长年在城里的,昨日出事时刘疯子并不在场。
此时被陆先生召回,正是预备在最关键的时候打出这张最能打的牌。
此时听到路上有急促的马蹄声,刘疯子二话不说就旋风般地追了出去。
看其速度,竟然不输于奔马!
不过只追了数十步,刘疯子便停下了脚步,不为别的,因为对方从马上抛下一个大包袱。
包袱血迹斑斑,还在地上蠕动,从外形看,明显是个人形。
“带回去!”刘疯子脸色有些阴沉地对跟上来的手下喝道。
对方明显不是要暗箭伤人,而是射了这一箭提醒来收拾这个“货物”!
回到山庄,打开包袱,果然露出一个人来。
是绑得粽子一般的荷官小七!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
陆先生一怔。
荷官小七?这厮还没有被那骄横无比的南京城第一恶少玩死么?
怎么又出现在这里?难道那恶少玩腻了又还了回来?
昨日出事之后,陆先生把所有人的底细都查了个遍。
自然是从香儿姑娘的口里得知,那纨绔少爷便是南京城第一恶少徐鹏举。
陆先生并没有怀疑,因为一整箱二十万两的银票是不可能作假的。
而且那纨绔子弟原本是要来找张三公子争名头的。
若不是有相当的身份和闲得蛋痛的毛病,谁敢作这事?谁又会作这种事?
因此,这无法无天的纨绔子派人来归还小七的时候先射上一箭,这种事情倒也合理得紧。
当然,就算不合理也无可奈何,难道还能因为这点事跟一个顶级勋贵之家翻脸不成?
自己做不到,自己背后的贵人也不会做这种事。
不过,这纨绔很可能还有别的事,因为除了荷官本人,他身上还有一封信。
打开信一看,陆先生顿时浑身一颤。
脸上一阵暴怒不已,接着又是一阵惧怕,再然后咬牙切齿,脸上表情之丰富,难以言述。
信里的内容,当然就是方唐镜推理出来的诈骗案全过程。
当然,实质的主谋方唐镜略改了改,指向了粮帮的三爷四爷两人。
并且直言不讳地指出,此时两个老狐狸已经携带着银子混进了“崇简王”的运输船队,陆先生怕是只能咽下这枚苦果,从此成为江湖笑柄也!
如此曲折离奇的故事一旦泄露出去,在江湖上不要传得太快。
若是陆先生不能第一时间洗刷这个侮辱并反杀回去,等待他的就是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没有人会信任一个管不住钱的蠢货,陆先生背后的贵人看中他的就是他在江湖上的名望和能力,现在名望若是没了,他身后的贵人还会扶持他么?
显然不可能,不一脚把他踹开,给他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富家翁都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大哥,这是怎么啦?”刘疯子忙问。
“好一个粮帮的老不死,竟然把主意打到我陆某人的头上!你自己看吧!”深吸了一口气,陆先生告诉自己要冷静。
说着话,陆先生把信拍到刘疯子手上。
刘疯子挠挠头道:“大哥,你知道的,这些字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他们啊!”
“早他玛的叫你多读点书,只会打打杀杀终究是没什么大出息的!”陆先生恨铁不成钢,收回信,吩咐手下道:“去请赵师爷。”
如果说刘疯子是他的左手,那赵师爷就是他的右手,此人乃是一屡试不第的老秀才,一肚子坏水,平时官面上的事都是他在打点,包括这水云间山庄,都是他一手管理。
赵师爷原本也是跟着陆先生在这里等消息的,可架不住身子骨弱,到后厢房休息去了。
过了片刻,赵师爷裹着一件大熊皮袄子匆匆前来。
陆先生也不多话,把信交给赵师爷。
赵师爷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又从头细细看了一遍,眼里同样是闪过惊惧交加的神情。
“情报可不可靠?”赵师爷蹙眉问道。
“这里有个活口,一问便知真伪。”陆先生指了指一旁蠕虫一般的小七。
“小七?”赵师爷这才注意到小七,阴恻恻地笑了出来,“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小七一看到赵师爷的微笑,简直如同见了阎王一般,眼泪鼻涕口水都流了出来。
山庄里没有人不熟悉一句话:宁遇阎王,莫遇老赵。
赵师爷蹲下身子,拍了拍小七的脸,和蔼可亲地笑道:
“别怕,小七,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只要你乖乖的,保准你不会变成零碎。”
小七拼了命的呜呜点头,赵师爷扯开小七嘴里的破布,小七顿时涕泪横流地大口呕吐。
但胃里已吐无可吐,只能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我说,我说,我真的不知道那两个老家伙是想对付咱们赌场,我还以为只是对付白无常,想着是他们自己狗咬狗,所以就……”
小七一边痛哭,一边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一遍。
粮帮内讧看似是与三名书生的所作所为无关,但若不是有粮帮的事情将陆先生等人全部吸引过去,三名书生根本不可能聚敛起如此多的财物。
陆先生赵师爷和刘疯子都是江湖里的老油条了,略一分析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粮帮“讲数”的时候恰好就是三名书生大杀四方的时候。
更何况,小七还交待了两名厨子和一名陪娘是同伙的事实。
而据信上所说,这三人正是拿了真筹码进城分发兑换之人。
如此一来,只要不是脑子进水或者残废,就很自然地能推导出整件事的大概。
事情真相浮出,三人反而更加凝重,最主要是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南京城第一恶少掺合进来,这是几个意思?
陆先生问赵师爷道:“老二,你说那徐鹏举此举何意?难道还想从中渔利不成?”
赵师爷略一思索便道:
“此人存心可疑,然不足虑也。
我们可以立即联系上面,让人弹劾此子立身不谨,花天酒地,败坏风气,最重要的是,此子是私自进京,如此一来,宫里必然下诏将之严加管束。
他纵然有心也无力坏事,唯一可虑者,如何才能追回银子,那可是崇简王的船!”
赵师爷不愧精通上层社会的游戏规则,随口便拿捏住了“徐鹏举”此人。
事情真正的麻烦还是在“崇简王”这三个字身上。
而且处理事情要快,不然过了这个村就真没这个店了。
运河水路,从北京到通州到天津,全长372里,按漕运船速一个时辰30里计算,满打满算也就12个时辰,而据信里说,此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疯子,你先带人追上漕船,带齐家伙,蒙面行事,冒充附近的山贼,具体要怎么办,等我消息!”陆先生当机立断,先跟上船,具体该怎么行动自己这边再商议。
“是!”刘疯子二话不说,着手准备去了,顺手把小七也拖了下去。
对他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徒来说,不需要考虑太多。
现场只剩下陆先生和赵师爷两人,心情极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