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紧紧按住已经陷入到暴走边缘的疯子。
是陆先生,他不放心前面,过来检查最后一遍,却不料遭遇如此噩耗。
陆先生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不要冲动,救你二哥性命要紧。”
以对面此时的火力强度,疯子只要一露面,铁定被打成筛子,九条命也救不回来。
拖着疯子,两人跌跌撞撞地回到圈子中。
救是要救的,可现在怎么救?
自身尚且难保,怎么救?
便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陆先生和疯子一跃而起,对方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进攻了么?
也罢,便痛痛快快地来一个鱼死网破,便是死也要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是当两人火速赶到最前沿时,却愕然发现,一个披头散发,满身污渍的人蹒跚着往这里走了过来。
没有人开枪,因为大家都看清楚了,这人就是山庄的二先生,赵师爷。
现在再不用考虑怎么救老二了,陆先生和疯子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苦笑。
对方这一手干得漂亮。
如此一来,无异于告诉所有人,你们期盼的援兵已经全军覆灭,连头领都被俘虏了。
而且对方如此大方的放人,其实就是在说明一个残酷事实,你跑不了,谁都跑不了!
“二弟。”
“二哥。”
两人抢上前去,扶住了跌跌撞撞的赵师爷。
“大哥,三弟,我……”赵师爷哽咽。
“回到里边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扶着赵师爷回到圈子里。
“完了,都完了,大哥,三弟,我对不起你们,敌人太强大了,我们不可能打得赢的……”赵师爷悲愤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皮老八死了?!三十多人都冲不到对方阵前大半?!”陆先生和疯子两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三段式齐射”的威力给他们带来了太大的震撼。
从平地设伏到这三段式齐射,这场战斗呈现出来的模式完全颠覆了三人的旧有观点,自己遭受到了从战略到战术以及实力的绝对碾压,完全没有半分翻盘的希望。
自古以来,兵家皆强调不守无援之城,因为无援也就意味着没有希望,早晚必破。
而此时连援军的头目都被人捉了又放,这算什么?
陆先生和疯子两人的心已是沉入了冰窟。
“大哥,三弟,他们放我回来,还有一个事,他们说……”赵师爷蠕动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师爷说不出口,放他回来,一是作说客,二是若说客做不成也成全了他们死在一起。
他不说出来,陆先生和疯子也听出了话外的意思。
这就是说还有得谈。
不过恐怕条件会很苛刻。
毕竟人为刀砧,我为鱼肉,能谈就不错了。
“说什么?难道还想要我们自缚阵前?这不可能!”陆先生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树要皮人要脸,死也不能死得如此窝囊吧?
所以即便要谈,也要摆出鱼死网破的姿态来,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好拿捏的。
“靠,我宁可战死在这里!拉几个垫背的!”疯子更是杀气腾腾,握紧了泼风刀。
“不是,那领头的黑虎大王说了,只要咱们放弃抵抗,便可以礼送咱们出境,从此归隐,不得再入江湖,同时还可以给咱们留六千两养老钱。”
什么?!
陆先生简直要跳了起来,六千两,你当打发叫花子么?
“欺人太甚!”疯子握刀的手青筋暴绽,呼吸急促。
这价也开得太狠了!
“唉,大哥,三弟,你们还看不明白吗?他们这是真正给我们活路,若是他们开出的价码太高,咱们就真死无葬身之地了。”赵师爷唉声叹气,不过他看事情倒是还是十分有水准。
“这话怎么说?”陆先生和疯子都奇怪地看着自己这个结拜老二。
“六千两对于几十万两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咱们手里握有的产业来说更不算什么,所以他们才会放我们一马。”
“咱们在京城这么多年打拼,就六千两打发了?”疯子大怒。
他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些人还打着三人在京产业的主意,这才没有进攻!
这些年三人在京城的产业加起来也能有个十来万吧!
这些人不是大发善心地放了自己三人,而是有更大的图谋,若是杀了三人,他们在京城的产业就没法接手。
当真是吃人吃到了骨子里,连渣都不吐。
赵师爷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可你们想想,咱们现在还有能力护得住那些产业么?
这次出了这事,若是咱们抢不回这批银子,咱们背后的贵人会放过我们?咱们的产业也不还得变卖填补上这笔亏空?
再说了,六千两,在两京和江南江浙这些地方也不算什么,可若是到了边远之地,比如湖广云贵一带,就是一笔巨款,可以置数千亩田地和宅子,经营得当,子子孙孙辈辈都能有一碗饱饭。
所以说,这六千两他们并不是随便说说的,是算准了我们只能远走他乡才出的这个价啊!”
说到这里,三人都沉默了,对方连这都算到了,还有得选么?
可真要放弃半辈子打拼的心血,这个决定不是谁都下得了的。
面对这艰难的抉择,三人的心都碎了。
要钱还是要命?
谁不想要钱,可若选择了要钱,只能是人财两空。
陆先生张了张口,看向疯子,艰难地说道:
“老三,你说吧,是死是活?”
“我?!”疯子哑口,他怎么也想不到大哥会将三人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
沉默了好一会,疯子终于开口道:
“大哥,二哥,听说湖广刚刚平定,假以时日,又是个不次于江南的鱼米之乡,不如,在那里寻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安享下半生,可好?”
两人愕然看着疯子,十分诧异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性烈如火的三弟从来都是用刀子去解决问题的。
“累了,砍不动了。”疯子叹息一声,松开握刀的手,当啷一声,从不离身的泼风刀掉到了地上。
两人这才注意到疯子苍白如纸的脸,摇摇欲坠的身形,就算是铁人,也有打不动的时候。
“京城里的那些产业……,要不,我再去说说,让他们加点,应该是可以的……”老二惋惜地说了一句。
“算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那些产业以前也是咱们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没什么舍不得。”陆先生摆摆手,他此时已看开了,江湖梦醒,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好吧,我这就去回复那位黑虎山大王。”赵师爷点头,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
“二弟,你说那位黑虎山大王,会不会就是那个第一恶少?”陆先生有些好奇。
“不是,能算计到这一切的人,不会是一个打打杀杀的粗汉。”赵师爷断然道。
“我也这么想,去吧,其实咱们家眷都已经安顿好了,那边也有几千两家当,以后好好过日子,还是能做个安稳的富家翁的,现在想想,京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陆先生无话可说,直到现在,连对头的真面目都不知道,输得无话可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自己不也灭了粮帮的三爷四爷一伙吗?
现在能全身而退,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赵师爷代表了三人交出了所有的产业和京城里经营的关系网。
黑虎山方面派人保护三人出了北直隶地面。
第二天,京城里传出爆炸性消息。
粮帮南派和水云间势力火拼。
双方连场血战,最终以粮帮三爷四爷为代表的南派势力与水云间三位当家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