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山乃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黑商,家大业大势大财雄黑白通吃影响极大。
胡汉山家财即便没有百万也差不多远,生意的规模显然是有这笔钱财的。
但让他一下子拿出二十万零八千八百两现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都处于呆滞状态。
完全想不到啊!
这状元郎果然不愧是算数最好之人,三下五除二就从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角度破了胡汉三的防,算了一笔不容抵赖的帐。
大明商税绝不算重,商十课一也就是十成抽一成的税,在历朝历代之中都算是很轻的,可就这,还是有人偷税漏税,这种情况在各个海关不要太平常,方唐镜自然一抓一个准,谁也逃不掉。
此时不但众官目瞪口呆,便是堂下待审的众商人更是冷汗涔涔面如白纸。
而胡汉山此时则是目眦欲裂,身为黑商扛把子的存在,天津卫大小官员谁不给他三分面子,此时被方唐镜抓信破绽,不由蛮性发作,怒吼道:“狗官,你敢阴我……”
“咆哮公堂,掌嘴!”方唐镜淡淡地说道。
语音未落,铁牛已经一个箭步上前,蒲扇大的巴掌恶狠狠地落在了胡汉山腮帮上。
“噼噼啪啪”
铁牛正正反反十几个巴掌落下,胡汉山顿时鲜血与牙齿并飞,鼻涕与眼泪齐流。
不过胡汉山兀自嘴硬无比,含糊不清地骂道:“狗官,有种你打死我……”
方唐镜微微一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如此要求倒也奇特,当真是闻所未闻,也罢,如尔所愿,大牛,不要停……”
铁牛狰狞地冷声一笑,手上加力,只听“蓬”的一声闷响,胡汉山两颗牙齿飞奔了出来,下巴呈现一个极不正常的怪异角度,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显然半边下巴已经断了。
眼见得再来两个巴掌,这就要真的被活活打死,所有人都脸色苍白了起来。
朝廷虽明令官府不得当堂施以死刑,需得刑部审核,御笔钦点,但实际执行中却也有变通之法,准许官府不经通报,对犯人施以最高六十至一百的杖刑,若犯人受刑不过而死,有司官员概不用受责。
这就是官断十条路,条条要人命。
现在方唐镜这种断案情形就属于此例,罪证确凿之下罪犯顽抗,直接杖毙完全合理合法合规,任何人也挑不出半个不字。
何况方唐镜此时正得圣宠,打死一个黑商也就打死了,还能怎的!
“且慢!”
这时听审官员中有人坐不住了,高声制止。
出言的人是漕运衙门的户部侍郎刘清华。
户部在天津卫设有漕运总督衙门,坐堂官正是这位刘侍郎大人。
户部侍郎乃是正三品官阶,且户部掌管钱粮,名义上也可以说是方唐镜的上官。
刘侍郎笑道:
“方大人惩恶扬善固然重要,然则因为钱财逼死人命似乎就有草芥人命之嫌了,须知圣人有云,官视民如草芥,民视官如寇仇也,尔俸尔禄皆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当慎之又慎。”
方唐镜毫不卖账,微笑着说道:
“太祖有云,贪贿五十两者斩!此獠窃国竟达骇人听闻之十万之巨,实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也,大人可知,过去三年以来,我大明多少地方天灾人祸?这偷漏的十万银子若能用于灾区,又能活多少人命?此乃救命之钱也!若大人有良策令此獠拿出这二十万两罚银,若如此,放其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这个……
刘侍郎本想占据道德高地,却生生被逼到了低地。
就算刘侍郎真有这二十万也不可能拿出来的,否则他岂不是帮凶?虽然他就是胡汉山的保护伞,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这话的。
不过刘侍郎又岂是等闲之辈,他还有后手,刘侍郎笑容微冷,又道:“状元公此言有理,不过事涉偷税漏税,且还有地方不法事,应由我户部和地方有司审理,追缴这笔钱财并清查余罪。”
方唐镜笑容满面,弹了弹自己头上的乌纱道:“大人此话倒也有理,不过税务总署之所以成立,职责便是专司清查税收,至于其余,本官查明之后自然会移交你部,还请稍作等待。”
刘侍郎干笑坚持道:“各司皆有自己职责,滋事体大,数额巨大,本官更不敢怠慢,还请状元公依律当堂移交。”
这是要以官位压人了。
方唐镜笑容不减,慢理斯条地道:“本署乃奉皇命办差,大人想必也不愿下官请出王命旗牌吧?且大人怕是没有看过《大明税务法试点试行草案》吧,里面明明白白规定,税务总署只向皇上负责,与朝廷各机构一概无隶属关系。可以独立办案不受任何制肘!”
刘侍郎笑容僵在脸上,天大地大,皇权最大,他怎么也想不到方唐镜一个区区三四品衙门竟然还有皇帝授与的王命旗牌坐镇,这哪里是什么税务署,分明是巡抚官署好不好。
巡抚有地方专断之权,乃是一地最高行政长官,此时方唐镜手持鸡毛当令箭,俨然就成了压在众人头上的大棒。
再从法理上说,在坐诸人谁耐烦去细看什么《大明税务法试点试行草案》,就算细看,里面也诸多看不懂的地方,还有那什么最终解释权归总署和皇家所有……难道要去问皇帝?
刘侍郎无话可说,一拂袖而去,已无脸再坐在此处。
他这一走不要紧,胡汉子顿时如同被人抽了脊梁骨一般,死狗般瘫倒在地。
大牛上前劈手将这厮揪了起来,边举拳欲打边大骂道:
“直娘贼,女真人草原鞑子不比你凶狠?一样叫咱们大人打得他妈都认不得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嚣,老子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
“大人饶命啊,不要打了,我……认罚……”胡汉山含含糊糊地喊道。
这位大黑商此时哪里还有半分硬气,他又不傻,自然感觉到了铁牛的杀气,再看这位年轻的大人一脸视人命的冷漠神情,自己在人家眼里只怕当真是连蝼蚁都不如。
别看胡汉山黑白通吃,可这样的人也最是识时务,此时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恐惧。
这从在座官员噤若寒蝉的态度就可以得知。更何况最大的靠山都被生生堵走,别人还敢指望么?
他在方唐镜面前是真的连被正眼看一下的资格都没有,这是胡汉山的最后机会,若再不识趣,铁定要成为用来吓唬猴子的那只鸡了。
“罢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着人带他下去缴纳罚款。”方唐镜淡淡地道。
两名衙役拖着胡汉山下去,一路之上嘴里血沫不停滴落,惊得堂下众商人两股战战。
“带下一个,杜善水。”
被念到名字的瘦商人两腿一软,整个人颤抖不已,牙齿得得作响,勉强道:
“小……小人在。”
方唐镜照例取出帐本翻了翻,问道:
“这可是你店里的帐簿?”
“不是……啊……是。”杜善水已是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今查你两年来偷税漏税合计三千五百六十五两,你可认罪?”方唐镜问道。
“认……小人甘愿认罚,只是小人生意艰难,大老爷明鉴啊!可否宽限些时日。”杜善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道。
“念你认罪态度尚可,本官也不会不给出路,这样吧,从今日起你将店铺的经营权与产业抵押交与本署,本署派人打理汝之生意,直至还清税收,你看可好?”方唐镜依旧和颜悦色。
杜善水顿时脸色大变,他本想博同情蒙混过关,毕竟作为多年的老赖他赖账的本事已是炉火纯青,但此时税务总署直接就抄了他的老底,要派人接手他的产业生意,不但什么都隐瞒不住,且日后还要处处受管制,自然是不愿意的。
“小人……小人不敢劳烦官府,小人向亲朋好友们借借总是能还清的,万望大人开恩。”杜善水叩头求道。
“既如此,很好,来人,跟杜掌柜去领税金。”方唐镜淡淡地吩咐,早有人将杜善水带了下去。
“下一个……”
一日之间,方唐镜以霹雳手段横扫整个天津卫,清缴税银百万。
其间当然有人不服,联合诸多人一起闹事。
然而方唐镜身边的“税务督察”皆是百战精兵,手底之硬罕有人能敌,又早就料到有此麻烦,预备有无数预案,当即就拿下了所有闹事者,并且直接就请出了王命牌先斩后奏,完全没有给那些保护伞出手营救的机会,快刀斩乱麻瞬间平息风潮。
消息传到北京城,朝野震动。
所有人这才隐约意识到,这税务总署简直是一柄神兵利器,比什么东厂西厂要锋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