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小二果然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的来到方家。
方唐镜早就等在那里,昨天他进城还典当了一身衣服,总算是饱餐了一顿,此时看上去倒也儒雅斯文,颇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方小二将牛赶进后园,又散了些备好的嫩芦苇,这些牛在方小二面前俱都服服帖帖,如同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般十分听话。
方唐镜暗暗点头,这小子,简直天生就是一块养牛的好材料,稍加雕琢,不难成为好牛倌。
想到这里,方唐镜心里已有计较,等到方小二恭恭敬敬的拜倒在他面前,他便将小二扶起,温声道:
“小二啊,在学习之前,必须给自己树立一个追求的目标。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有了目标,每天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前进,哪怕是每天只前进一小步,也终有成功的一天,你的目标是什么?”
方小二嗫嚅半晌,又扭捏了半晌,终于在方唐镜鼓励的目光中鼓足了勇气道:
“俺娘说了,只要我放牛放得好,存上几年银子,就帮我说一个大屁股婆娘,将来生一堆娃帮我们老方家种地,这就发了。”
看不出来,方小二还是个早熟品种啊!方唐镜倒吸了一口冷气,再次认真打量起方小二。
这货别看只有十二三岁,却矮墩矮墩的结实得紧,简直就是一头牲口,到了适龄的生育季节,生一堆娃这个理想倒也不是全无指望,只不过,这遗传基因怕是堪忧啊!
定了定神,方唐镜才咳嗽了两声说道:“这个是你娘的目标,不算,你要说出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方小二挠了挠头,不确定的说:“大妞和二妞五妞都能平安生下小牛崽算不算?”
大妞,二妞,五妞?方唐镜想了好一会才想通,敢情这小子把母牛都编了名号,点点头道:“很好,这个志向不错,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怎样才能保证她们才能平安产下小牛?”
这个问题却是超出了方小二的认知范畴,方小二使劲眨着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知道,请先生教我。”
事实上,方小二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狡黠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为此还专门去问过王老夫子,不料却被王老夫子乱棍打了出来,说他有辱斯文。
方小二此时拿这个问题问方唐镜也有一些考校的意思,暗地里拿方唐镜和王老夫子比较,看看两人谁更厉害一些?
方唐镜点了点头,“很好,专精养牛也是一件好事,起码有一技傍身,可以安身立命。吾从今日起,便传授你兽医之道,你要认真学,今后能不能盖上大房子,娶妻生娃,吃香喝辣,全看你学得好不好了!”
中国古代很早就有兽医这门手艺,有史可载的便有晋朝葛洪所著的《肘后备急方》,其中就有“治牛马六畜诸病方”,北魏时的《齐民要术》便有专门的畜牧兽医专卷,到了明万历年间更有名嗓一时的《牛马经》(也称元亨疗马集)。
而且兽医人才奇缺,方小二若能学成这门手艺,一世衣食无忧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一世,方唐镜的叔父就是乡村首席兽医,方唐镜不说什么家学渊源,起码见多识广,暑假跟叔父出去打下手赚点零花钱是日常,也因此,关于兽医的书也看过几本,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
不是吹的,单单是按照现代社会集团畜牧的卫生知识,就能大幅提高母牛产崽的成活率,再加上一些后世行之有效的常用药方,结合目前当地的草药知识,造就一个水准以上的兽医真心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方唐镜这般举重若轻,瞬间就在方小二心中树立起无比伟光正的光辉形象,那点小心思也顷刻化为了滔滔江水般的敬仰,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方小二常听长辈们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秀才老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一定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区区母牛生崽的事情又岂会难得倒秀才老爷!
接下来,方唐镜就开始教方小二识字,知道了方小二的理想,方唐镜也就不从《三字经》《千字文》入手,直接就是一段兽医教材里最浅显的卫生常识。
听不懂没关系,看不懂字也没关系,反正方小二也开过了蒙,识得数百个字的,方唐镜就直接将一段话分成几个小节,让方小二连蒙带猜的狂背,正是读书百遍,其意自现嘛!
记忆的方法有很多,有图像记忆法,联想记忆法,刺激记忆法,情景记忆法等等不一而足,方唐镜一概不取,就用最笨的死记硬背法,如此一来,最是省事。
就在方小二背得口吐白沫的时候,方唐镜迎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正是方唐镜昨天约好的东升牙行掌柜钱德高。
一个留着满脸油光的中年胖商贾一见到方唐镜,便抱拳行礼:“见过方公子。”
方唐镜拱手还礼,开门见山:“不必客气,咱们先看看牛吧,我家的牛今天都拴在后院,我领你去看看。”
“如此,有劳公子了!”钱德高堆笑着,跟在方唐镜的后面,商人虽是有钱,然而社会地位却是不高,尤其在这些读书人面前,总觉得矮上了一截。
更何况这位虽是书生,却是连侯府的公子都敢打的狠人啊,若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谁晓得会不会连自己都打。
几步来到后院,看着油光水滑的十三头大水牛,钱掌柜逐个撬开水牛的牙口细看,又拍了拍厚实的牛背,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不敢说昧心的话,果然都是上好的畜生,按行情价而言,一头牛少说也值十两,今年恰是好年景,行情还会涨一些,就算是十两五钱一头如何?公子是爽快人,小的也不至于让公子吃亏。”
才一百五十两……
方唐镜有些遗憾。
可再一想,大明缺银,这时代的一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据史料记载,大明成化年间一两银可购买大米两石,即190多公斤左右,折算成后世米价,约七百多元,一百五十两,这便相当于十万元出头,也不算少了。
方唐镜还是心有不甘:“只这些?还不够上青楼摆几桌花酒的!”
钱德高面上笑得谄媚,心里却对方唐镜鄙夷无比,这读书人堕落起来啊,当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正应了那句老话,“堕落一时爽,一直堕落一直爽。”
之前还是好好的第一秀才,却好死不死的跟侯府的公子争女人,功名都被革了依然不吸取教训,不但没有重新做人,还想着变本加利,连家当都要卖掉挥霍,堕落到没救了啊!
心里不住感慨,钱德高干笑道:“公子,这个价钱已经不低了。”
“算了,那再看看我家那祖传的五亩水田所值几何,还有这宅子也是祖传的,当然,还有宅子里的家具,传了十几辈,都是一水的老红木,一件不留,你好好看看,给我估个价。”
钱德高“虎躯一震”,连祖产田宅都不放过,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若是我有这么个失心疯的败家玩意,宁可断子绝孙也非溺死不可,起码不至于让自己气得呕血而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