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轩继续乖巧赔笑:“若能帮到大人与太子爷的事业,那真是在下大幸。可惜在下从前没有好好听家父教诲,没有好好听这些庶务,啧——若说是具体作为,我能想到的,可以直接昭告民众、在学堂中教授,也可以间接让说书演艺人来将这些道德故事演绎出来,使民众在观赏之中就学到道德品行。”
苏景焕心想你就不能说一句不是废话的?比如让出点你们自己的下线,保证在多少天之内能够让全城的乞丐都听说这个故事之类的。但他当然不能这么直白地提出要求,只能拐弯抹角:“刘大人给出的见解果然独到,鄙人受教!我听说从前蓟将军在逊钟省受困,就是得刘老大人之助,使满城百姓皆愿为蓟将军出逃而击金点灯,使敌军大乱,才使蓟将军得以脱困。”
简而言之,当时蓟经武躲在逊钟省衔蝉府府城的一户民宅之中,东安罗的军队都接手府衙了,强压府衙去挨家挨户搜捕蓟经武。情形危乱,刘茂典亲自带人偷渡进城,鼓动满城百姓帮助蓟经武制造骚乱,敲锣打鼓、点灯烧火,满街乱窜,成功使东安罗官兵混乱,他们显然没想到还能出这种事,就光顾着赶人了,使蓟经武和刘茂典趁乱逃跑。
这个操作显然前前后后省略了十万字的具体操作步骤,比如你刘茂典又没有电报,是怎么偷偷摸摸鼓动得了这么多人陪你一起冒险的?
而且刘茂典从来没有在逊钟省当过官,这意味着,如果他单纯依靠宦场上获得的人缘关系,他根本就不应该结识多少逊钟省的重要人物,这就让他的这个操作显得更加牛逼了!
刘荣轩一下子没忍住对父亲的骄傲之情,语气都提高了一点:“家父当年——”
他咳了一声,恢复冷静:“家父当年能在逊钟省做成这事,其根本还是在于,百姓心里面向着大陶,所以愿意助蓟将军脱困。若单论他一人之力,那微不足道,真正起作用的,是我大陶万千民众之力啊!我听苏大人说,太子爷是要为民众宣讲道德教化的故事,这也是有益于我大陶千秋万代的大事业,我想百姓也必定会欣然听取!”
——重要的操作细节是一个字也不讲。
苏景焕听了这话就笑笑,直到刘荣轩纯属含糊其辞,就是不准备合作的意思。他只将其理解为刘荣轩还没有站队——毕竟刘荣轩还有个皇子外甥呢。
他也就没有在此纠缠下去,随口谈了些别的琐事八卦。蓟安然也随口问:“下官听说苏大人畏寒,今日见大人倒是穿得不多,想来这只是谣传?”
苏景焕立刻哈哈大笑,翻开外袖给他看:“没有,我里面穿了两件,还是袷绒的。”
蓟安然看起来相当意动:“大人这身看起来相当轻便啊,又兼保暖,不知是从何处置办得的?”
苏景焕就和蔼地告诉他,自己是在某家著名布料商人处买的料子,然后谁家裁缝会做这种轻便保暖的服装。据说这种袷绒做法是新从旅盂人处学到的做法,因为苏景焕怕冷,所以专门关注这种特殊服饰的制作,第一时间就获得了最新的时尚消息,先穿上身了。
而刘荣轩在旁边待得非常心情不安,希望蓟安然别搁这唠嗑了,让他先溜走。
但在多聊几句之后,刘荣轩就一点都不着急走了,恨不得扎根在这儿听他们谈论相关信息:
蓟安然问:“下官还未见过太子,不知太子殿下与皇上有多肖似?”
刘荣轩耳朵都竖起来了。
苏景焕答:“太子殿下年少,恐怕得比皇上年轻时相貌才行,如今皇上年久,我看不出来。我想可以问问二叔公,不知太子与皇上年少时像几分?”
蓟安然说:“唉!可惜家父与刘老家主都已西去,我们这些年轻辈的都只能靠空想了。不过说到太子的相貌啊——”他故意停顿稍许,搔了搔脸,用一种讯问八卦的语气兴致勃勃地问,“我还听说太子容貌俊美,这事是真的吗?”
苏景焕毫不犹豫,立刻回道:“可谓俊美。”
蓟安然便笑问:“不知比……比谁如何?比当年前太子如何?”
刘荣轩用膝盖都能猜到,他想说的本来是“比家父蓟经武如何”。
苏景焕倒还是一脸正经,看起来好像完全不知道蓟安然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可谓不相上下。唉!当年六皇子也曾如此青年俊彦,可惜天不假年,使我大陶不幸失去一位优秀的太子。幸而如今又有了太子殿下,这是天不亡我大陶啊!”
这就是比较明显的互打太极了,你假装听不懂我说什么,我也假装听不懂你说什么。蓟安然也不纠缠,非常自觉地顺着苏景焕的话头就说了下去。
三人就在路头简单寒暄一番,没有详谈,苏景焕就再次以办公为借口匆匆告别,刘蓟二人也没有刻意挽留。
“大人,”彭博学低声问道,“蓟大人怎么会问到太子容貌上?是因为太子去了寇家茶馆、蓟大人担心寇姑娘见太子俊美、就心生爱慕吗?”
彭博学是苏景焕最惯用的手下,几乎与之共分享所有的机密——而彭博学此番提出的假想让苏景焕不禁为之一笑:“我都没想到还能这么说,我下次就去问蓟安然他是不是吃寇秋芸的醋,这样他就有理由继续问别人了。不过他估计不想问太子有多俊美,反正他也在朝中做官,早晚要见到本人,我估计他最想问的,还是太子和皇上年轻时长得像不像。”
“毕竟一名十八岁青年,和八十岁的老头儿,能看出几分肖似?”苏景焕语气轻浮,“不过朝中年迈者无几,寥寥几个从南迁中逃过一命的老头子,蓟安然的面子可没有大到让别人愿意说实话的地步,谁又敢说不像呢?”
彭博学微含震惊:“蓟大人怀疑太子血统?”他略一沉思,又恍悟,“不过这也难免。”
毕竟白道宁本来就是从外面找回来的私生子,本来就很值得怀疑。
彭博学继续分析:“尤其还有刘淑妃与小皇子,若是太子被怀疑血统,蓟安然就可以借着与刘家的关系乘上东风了。
“若是蓟老将军在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要散播‘太子与皇上青年时不肖似,而与某某江南名流年轻时肖似’这一类的传言了。这对太子声名将产生极大的恶劣影响。”
“那倒是不会。”苏景焕说,“大概不会,如果流言是真的,蓟经武就不会传这种话了——刚才密谈,你没有听:夕露省那边传的流言,说太子是蓟经武的私生子。”
彭博学大为震惊:“蓟经武?太子是蓟安然亲弟弟啊?”
苏景焕立刻支额:“别急,这只是个流言,据说当时夕露省两个县城的官宦名流都听过这个流言,只是现在还没传到南直隶而已。这个流言的具体来源,我还要去问萧博厚,既然有很多人都听过这个流言,那萧博厚应该能搞得到消息——刘荣轩不合作!我还得找萧博厚才能获知信息——现在看蓟经武这个劲儿,我猜他也不知道这个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到底是为了这个流言,还是单纯为了诋毁太子名声,我也不知道。”
彭博学点点头,又顿了顿,说:“流言归流言,我也没见过蓟老将军和皇上青壮年时容貌,但见太子与几位皇子和蓟老将军家的几位公子都不相似,太子生母和蓟老将军也都已逝世,太子生身血统,如今恐怕很难查证了。”
“那不重要。”苏景焕说,“没有人能知道真相,只是有些人以为他们的猜想是‘真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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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宁的“琼玖格格”故事一直讲到申时末刻,大概讲到紫薇格格开始谈恋爱那里。薛佑歌和寇秋芸看起来还相当有精神,寇秋芸沉浸于纯洁的爱情之中。
而萧博厚明显就兴致缺缺了不少,甚至忍不住露出了些要打哈欠的表情,总算在真的把哈欠打出来之前忍住了。
他看了看天色,起身向白道宁告退:“太子殿下,天色不早了,微臣要去接女儿了,不能陪殿下继续讲故事了。”
白道宁被短暂打断,便说去吧,萧博厚便呼下人去准备车马。而旁边仍然很有精神的薛佑歌脸上却露出了一些诧异之色,看起来是对萧博厚此时选择离开而感到惊讶,转而又恢复了惯常的玩世不恭之色,笑着冲他喊:“萧大人好走!”
萧博厚也笑着抱拳回礼,便起身下楼。
白道宁正准备继续将故事讲下去,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吵闹声,混杂着萧博厚、老板娘和其他人的“等一下!”“别吵了,太子和薛大人在上面!”一类的叫嚷声,还有陌生年轻女子清越的、愤怒中带着点委屈的声音“你答应过申时就要来接我的……”
寇秋芸立刻面色慌乱,下意识用手指揪了下自己的袖角,刚握过炭笔的手抹黑了一角。她的语气中也带了点紧张:“是萧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