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跟世上的恶人讲道理,自然是先得让他们愿意听你讲道理。
……
胜业坊,寿王府大门前。
有两人远远地蹲在铺满鹅卵石子的地上,一阵寒风吹过,吹起了其中一人的道袍下摆,两条光腿冻的红彤彤,他两手插袖,打了个寒颤。
话说师兄这形象确实像极了老鹊儿。
“师弟,今日晨起尿的生疼。”
“师兄,你不是说龙虎山大补丹,百伤不伤嘛?”
师兄脸还肿着,上面还绽着红紫,身上估计还有数不清的青紫,他赶忙撇开刚才的话题,转而问道:“师弟,这寿王府你进去过么?”
张不良点了点头,他虽穿着常服却带了横刀,还背了个包裹,看来今日有事要办。
“我去过隔壁长安县令的府中,真气派,那寿王府是不是更气派,寿王晨起撇尿是不是要走半里地?”
“唉,师弟你说这寿王是不是很惨,没了娘,失了势,连女人也被圣人给抢了,这杨玉环到底长啥样?”
师兄陷入了不可描述的想象之中,气血上涌鼻孔一湿,血又流了下来。
“师兄,你见过咸直公主么?”张不良回想起了那夜在车厢里的经历,还有那个至今还印象深刻的侍女。
“见过。”师兄回过神来,“就见过一次,此女那可是大凶之物啊!不过只要师兄我出手,那定能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张不良震惊不已,身旁这师兄,跟一千二百多年后的师兄说出了同样的四个字!当然此道非彼道,两人真的不是同一个人么?他猛然怀念起两人也曾蹲在横店的大街上,看着一群女群演扯淡。
这时候王府里走出一个婢女,师兄传授道:“师弟,女子当黄蜂腰蟑螂肚才是上品!”
“师兄你这叫腰控。”张不良调侃道,一时兴起也同师兄切磋起来,“上品自然是五缝腿,三分内八,七分直长,穿丝颤肉六两!”
师兄虽听得云里雾里,尤其最后那句穿丝颤肉六两,但倍感师弟之术业有专攻,大为折服,称日后回了龙虎山,定要教山里的师兄弟们长长见识!
婢女走到了近前,看了眼师兄后朝张不良说道:“两位请稍等,元大人马上出府。”
两人谢过婢女,送走人后终于聊起了正事。
“师弟,你请的这位元大人,在寿王那里有分量么?”师兄问道。
“他是寿王身边的伴读,是我曾在北庭瀚海军中的生死兄弟,不过我没打算让他请寿王出面,我就是找个拳头硬的帮手办事而已。”张不良解释道。
“啥?!”师兄大失所望,他还以为张不良能搬出寿王这座山来,好压人家永王一头。不过想想也是自己想多了,自己的这位师弟只是不良帅,他的兄弟在寿王府能有多大的官,哪能请的动寿王。
“那师弟,你这位生死兄弟本事有多高?有没有王府大门这么高?”师兄有点没底气了,毕竟一大早张不良与他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是要端了近百人的铜铃帮。
张不良只是自信地回了句:“搞得定。”
……
三人直接杀到了青龙坊,这里是铜铃帮的地盘,经过一番打听,得知鲁大眼正在坊内的白云酒楼消遣。
按大唐律,长安城百姓不得持刀剑弓矛上街,由金吾卫和不良人全城巡查,所以元真今日出门带剑却不露剑,直到三人站在了白云酒楼前,才解开了裹剑的黑布。
这白云酒楼想必是铜铃帮的大本营,早在三人来的路上,眼尖的帮众已经认出他们,并先一步把消息带到了白云酒楼,所以此时的楼里除了看戏的,都是严阵以待的铜铃帮帮众。
就在三人解剑的当口,还有几个浮浪少年陆续跑进楼内,临进前还不忘恶狠狠盯向三人,腰间都别着短刃,师兄卷起了袖子,交待道:“师弟,按江湖规矩,谁先亮刀剑就是谁先不计生死,咱们要不先别亮?”
元真背剑在身,一言不发就踏入酒楼门槛,随后转过身来,朝张不良点一点头,竟然将大门关上。
“这?”正要进去干架的师兄诧异,单凭元真一人进去会不会托大了?
张不良背靠大门往门槛上一坐,笑道:“师兄不用担心,元七兄是个书生,进去是跟他们讲道理。”
“讲道理?”师兄也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铜铃帮连江湖规矩都不讲,怎么会听什么道理?”
这时,大门不知被什么重物砸中,猛的一响,把师兄的后背都震疼了,隔着门里面是杀猪般的嚎叫声。
张不良微微一笑,平静道:“元七兄跟他们说的是最大的道理,教他们不该欺负一种人,军人的家人!”
师兄肃然起敬,这时候有感而发,又与张不良交流起人生感悟:“师弟,你可知世上有两种人不能辜负?庵里的尼姑,楼里的花魁。”
师兄话里有叹息,想起他昨日那副悲伤表情,张不良不禁怀疑,师兄这是为了庵里的尼姑,还是楼里的花魁?
两人坐在门槛上闲扯,楼内动静却不小,这些终日游手好闲的浮浪岂是元真的对手,只听惨叫声不断传出,而街市上也围过来大片人,张不良只好亮出不良帅的腰牌,喝退这些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也就半炷香的时间,酒楼大门被浮浪们重新打开,那些看客知趣地蹿出来跑了,张不良和师兄跨过门槛,里面杯盘狼藉,好多浮浪正躺在地上痛苦扭动,正对的楼梯往上,元真提着鲁大眼站在二楼。
老大被擒,其余浮浪宵小都没胆子妄动了,张不良要来几根绳子,把鲁大眼“请”进二楼雅间后绑在了柱子上,再将两条腿岔开绑住。
鲁大眼还不明所以,就看着张不良在一根麻绳上边打结边说道:“我没什么耐心,你可知前阵子在修正坊破庙发生的乞儿案?”
鲁大眼瞪着两只牛眼,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张不良找上门来不是为了马场的事?第二个念头是惊讶张不良怎么会问乞儿的事?他那眼珠子已经转动起来,瞧这副样子想来知道点什么,可惜他此时嘴巴还硬着。
张不良正要挥起麻绳结,师兄一把拦住,接着从桌上拿来茶壶,默默地将麻绳结浇湿了个透。
原来是张不良不专业了,这会师兄已经原地蹲下撇开头去,毕竟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他毕生难忘。
“啊——”
一击就出奇效,鲁大眼的嚎叫声响彻整座酒楼,元真也撇开了头,毕竟这样的画面代入感太强。
外头的浮浪们齐声惊呼,义薄云天,说着连连狠话,可当元真走到外头,瞬间鸦雀无声。
张不良越捶越顺手,鲁大眼越叫越没声,更不明白,张不良为什么每捶一下就叫一声“八十”。
“再这么捶几下,这辈子怕是要废了。”
师兄的一句关心终于让鲁大眼破防,他红着眼流着泪哀求道:“别捶了,别捶了!我说,我说!但我说了,你们要放了我!”
张不良点点头,以示答应。
“只要你说了该说的,我师弟自然会放了你,我们可不像你们铜铃帮,一点江湖规矩不讲!”师兄说完话站了起来,扇了扇弥漫在空气中的尿骚味。
“是朱雀帮找到的乞儿!是他们带人杀了那几个乞儿!”
“属实?”张不良晃着麻绳结问道,面上无色,内心倒是喜出望外,蹲在地上的师兄也一脸暗赞,没想到还真被师弟给料到了!
“属实!真的属实!是我家姐听来的,家姐是朱雀帮帮主夫人,不会错!”鲁大眼全盘托出。
“你就这么出卖你的家姐了?这么出卖朱雀帮了?你不怕么?”张不良当然确信这鲁大眼说的话,毕竟已经悄然用了读心术,嘴上这么问,只不过想看看能不能套出别的话来。
“哼。”鲁大眼重新露出平时的那副嘴脸,“朱雀帮是为右相办事,你们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张不良和师兄目光同时一凛,潜台词都觉得这孙子不服啊,好在鲁大眼及时醒悟,又哭丧着脸求饶道:“不敢不敢,小的把该说的都说了。”
“那还有不该说的?”师兄吓唬道。
“没有,真的没有。”鲁大眼急忙解释,被张不良一把麻绳结塞了个满嘴,呜呜呜再也说不出话。
“记住!往后别再去敦化坊欺负那些村民,我的兄弟今日是来跟你们说道理,改天就不是了!”张不良威胁道。
在鲁大眼的一阵急忙点头中,三人信步走出了白云酒楼。
“师兄,一会咱们去把朱雀帮端了?”张不良眼中嗔意满满。
“师弟,咱们虽然是师兄弟,但朱雀帮帮众过千人,又与大小官府勾结,这档子事,得加钱!”
“多少?”张不良并没有因为师兄谈钱而伤感情。
“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