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武军翊卫,官职等同于从七品下的京兆府校尉,这李立秉性忠正,与张不良机缘巧合成了患难之交,一听他要去西市买马车,竟热情同去帮着挑马选车。
有内行帮忙自然事半功倍,中午两人就驾着新买的马车回了修行坊,正巧碰到街坊老太求助寻猫,这等琐事两县不良帅也只有张帅能被麻烦了,最后张不良在一处旧屋的梁上寻到了猫,待他灰头土脸回到家中,孁儿已经洗好新买的铁盆,食材也清洗备好,一条曲池草鱼也削成了鱼片,就等张不良做出他口中的美味水煮鱼。
梳洗一番,爱干净的孁儿马上要把所有脏衣洗了,趁这空档,张不良拿出墨笔在一张纸上画起来,随后做起了水煮鱼。
一件件衣服挂了起来,厨房也冒出了香喷喷的气味,当院子里的雪越下越大时,张不良和孁儿已经面对面坐在桌前,桌上是一大盆水煮鱼架在炭炉上,除了碗筷还有两碗绿蚁。
为了买一坛绿蚁,张不良被孁儿教训了一路,最后答应每日只喝半碗,这才征得了这位婢女的同意。
长安流行吃鱼脍,就是把各类河鱼生切蘸料而食,孁儿从未见过一锅杂烩炖煮鱼片,正新奇观赏,却见张不良把剩下的十五个金铤,以及刚画好的这张纸放到了她面前。
“这是家里所有的钱,往后所有花钱的地方你做主,尤其是你身上穿的画的用的千万别省。还有这张纸,上面我画的这个东西叫马桶,你知道长安哪里可以烧瓷?”
“烧瓷?”孁儿看着纸上奇怪的图案,思索一番后回答不知。
张不良把金铤和图纸移到一边,又说了第三件事:“姚汝能说你要补办个奴籍,可以么?”
“自然要办。”孁儿不以为意,因为这在长安是常识,所有奴仆都要有奴籍。
“那你我外人面前是主仆,平日里平等相处,将来的日子还请担待。有你在,这里就真的像个家了。”张不良端起这半碗绿蚁朝孁儿敬去。
听着这个“家”字,还有刚才教她买穿买用的体己话,孁儿有些失神得望着张不良,桌上火炉暖暖,她此时无论是脸上还是内心都是暖的,这一刻起,眼前这男子好像在她的生命里将不再是陌生人。她端起绿蚁小饮了一口,想起天槐大街上咸直公主与张不良的非同寻常,不禁问起话来。
“其实你很奇怪,一个可以为街坊寻猫的不良帅,既是绣衣卫直指,又与大理寺少卿称兄道弟,还能与凉王有交情,今日才发现竟然与大唐咸直公主还是闺中密友。”
张不良听出了闺中密友四字背后的深意,想必咸直公主的风华在长安无人不知,赶忙对孁儿解释道:“我与咸直公主今日只是第二次相见,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孁儿莞尔一笑。
这是张不良第一次见到孁儿的笑脸,他缓缓伸出右手,望着那五道黑纹,笑道:“过去的事我都记不起来了,只知道是北凉瀚海军第十一团队正,现在的我,既是万年县不良帅,又是绣衣卫直指,但你看到的我就是现在的我,至于将来,我也不知道了。”
“杀逾五百才是个队正么?”孁儿诧异道。
“啊?”张不良不解。
孁儿目光落在右手那五道黑纹,说道:“听闻你们北凉军有个旧俗,攒一百贼头便在手腕纹一道黑纹,你既然有五道,那就至少杀了五百人。不过按这等战功,你怎么也该是旅帅或十将了。”
“如此啊。”张不良终于明白五道黑纹的意义。
“不过我听郡主说过,你们北凉军素来硬仗你们打,功劳别人领,有功不升迁该是常事。”孁儿才刚说完话,猛然意识到说漏嘴了。
“郡主?”张不良神情一动。
孁儿情知犯错,低着头正在自责之际,却见张不良拿过她的碗盛满鱼片,安慰道:“刚才你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没听见。”
本就饿肚的两人索性专心吃起水煮鱼,这大唐的麻椒倒是麻味更加纯正,雪天吃点麻辣鲜香确实暖身,正当张不良起身要去盛饭,孁儿赶忙接过碗来替他去盛,想来她在口中那位郡主身边也做着侍女或婢女吧。
锅里热气腾腾,张不良把后腰挺了挺,身上这刀伤应该好全了,只不过曾经杀逾五百的军中狠人,如今随便来个人都能捅一刀,那将来该怎么办?
前世体弱多病的自己曾拜过师学了点皮毛,师父教了他半年就外出打工了,那个年代也没电话手机,从此再无联系,只知自己所学是形意拳,那年因为练到后面流鼻血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杀的朱雀,以你的本事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孁儿盛着饭问道。
“雷!”张不良直言不讳,“那晚正好一道雷轰下来,朱雀是被雷轰死的,不然我早被她杀了。”
“原来如此。”孁儿陷入了沉思,端着一碗饭慢慢走回,忽然说道:“会不会是那道士引的雷?”
“道士?师兄?”当张不良确定孁儿口中道士所指时,不假思索地笑道:“不可能是师兄,怎么可能是师兄,再说了,引雷也太玄乎了。”
“看着是不像。”孁儿脑海中也回忆起师兄躲在乾升邸店大门上的怂样,心忖是自己多想了。
“孁儿,这世上有人能引雷?”张不良更关心这个。
“那也只是传说。”孁儿认真道,把饭放在了张不良面前。
“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
方才说起师兄,张不良想起了今早在平康坊的事,他伸入怀里拿出了一个木盒。
孁儿不知是何物,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那支簪子!
这物件材质是墨檀,簪首镶嵌了一颗绿玛瑙,坠以镂金绿珠,简约而不简单。
那时两人离了桃花楼后,孁儿在这家首饰铺子前有过短暂停留,张不良见其喜欢,后面又单独折回买下。
“看你喜欢,就当是做我婢女的第一件礼物。”张不良微微一笑。
“你误会了,我根本就不喜欢这些东西,当时我只是在想一些事罢了。”孁儿竟是这样回答。
“我拿样东西给你。”
孁儿急急起身走回自己所住的东厢房,随后拿来一本破旧秘籍,上面没有名字。
“清晨我在打扫神堂时找到的,应该是你以前练刀的刀谱,你虽然什么都忘了,但假以时日,你的身体应该会帮你记起这些刀术。”
“多谢。”张不良拿过这本边角已经起卷的刀谱。
“不用跟我说谢这个字。”孁儿不知怎的脸色又变得冰冷,“你若信得过我,这些金铤我替你保管,该是婢女做的我都会做,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你我都是主仆,也仅此而已。”
丢下这番话,孁儿走回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