孁儿说,带着小朱雀来的女子姓官上,是长安城里的一个旧人。
……
今夜,贵妃的册封大礼在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隆重举行,除了百官觐见,圣人还邀请了各国留后院的使臣,同时也为吐蕃使团举行欢宴。
原本张不良被吐蕃公主亲点在欢宴上赋诗,可如今欢宴与册封大礼一并举行,那赋诗这类助兴节目就只能取消了,不过靖安司在受邀之列,李泌决定带张不良入楼,因为据传倭国遣唐使会表演幻术,想看看会不会与那日胡姬楼的幻术有关。
这是张不良头一回入兴庆宫,跟着李泌过验数门,鉴于近日长安之不太平,负责宫内安防的监门卫格外仔细,大批绣衣卫也被召入宫中,不过没有撞见百虎杨钊。
花萼相辉楼在兴庆宫的西南隅,走在天槐大街就可眺望,如今置身其前才真真切切地领略到它的宏伟,光那些巨大的红漆梁柱就是天下仅有,一层层琉璃金瓦更是令其宛如天宫。
宫女太监们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宴席,楼前是偌大的圆形空场,中间有石雕铺面,两侧分殿拱卫,李泌交待了不可东张西望,张不良就随他在一侧偏殿的通廊下等候,这里一会也会摆上宴席,届时不够格入楼的官员就在此处共宴。
这时候一直没撞见的杨钊突然冒了出来,他正是来领走张不良的,原来是贵妃娘娘召见。
被贵妃娘娘召见本就受宠若惊,而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能亲眼见见四大美女之一,这份心情令张不良紧张又激动。
贵妃娘娘就在西偏殿内,这一路上被官员们瞩目,他们交头接耳估计都在悄悄议论,怎么一个六品的都尉被带去见贵妃娘娘。
杨玉环到底长什么样,张不良脑海中闪过一个个明星的面容,面见的路说短不短,张不良走得是步步小心,说长也不长,转眼就被领到了偏殿内的小厅,里面站满了宫女,还有一个老太监正在称赞道:“娘娘,这身翟服合身的紧呐,老奴这辈子可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
“先褪了吧。”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不止是好听,还有后天培养出的典雅。
“喏。”
老太监最先退出百花团簇的屏风,接着宫女们开始为里面的人褪去翟服,这时候候在外面的杨钊朗声道:“臣杨钊回禀娘娘,靖安司都尉张不良已经带到。”
“进来吧。”
随着这声话,杨钊躬身低眉领着张不良走进厅内,张不良也学着杨钊低眉,只敢看脚下的锦毯,这种毯子他在东市见过,光小小见方就要黄金十铤,材质图纹与之还有云泥之别。
当张不良沉浸在穷人的大开眼界中时,老太监催着厅里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杨钊则起身退到了一边,看来他与贵妃娘娘的关系不错。
当下一时安静,杨钊赶紧挤眉弄眼,情知犯错的张不良赶忙下跪,朗声拜见道:“下官靖安司都尉张不良,拜见贵妃娘娘。”
张不良说着话,心里却腹诽一句,这低着头该怎么一睹杨玉环的芳容?
“张都尉,与凉郡主的误会解了么?”贵妃娘娘的话音缓而不慢,有种舒畅沁人心脾之感,恍如与神女对话。
张不良还未来得及品音,就被这句话问懵了,思绪飞转下才有了计较,看来贵妃娘娘与凉郡主相熟,而且关于注色的事,极有可能是贵妃娘娘从中帮忙。
“解了,谢娘娘。”张不良回道。
“阿小是我在这长安仅有的闺友,凉王好像挺看中你。”贵妃娘娘笑出声来,她应该跟赤慕烟关系极好,“听闻凉王不日就要回凉州了。”
“要走了?”张不良轻叹一声。
“赤家人在长安呆不惯,这长安啊,唯一让阿小惦念的就是平康坊的糖葫芦了。”贵妃娘娘说着闲话,却洋溢着对赤慕烟的不舍。
“糖葫芦?!”张不良心中一沉,上回她想吃的糖葫芦还被小糖给抢了!
贵妃娘娘这时候不顾宫女们还在为她束发,起身走近了屏风,轻言道:“张都尉,既然本宫帮了你一个小忙,那你也还个人情?”
“娘娘请说。”
“你常去胜业坊,若见上了他,就教他该放下了,相聚不是开始,相离也不是结束,相聚相离都是缘分,正如你诗里的那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张不良字字句句听得真切,从贵妃娘娘的话音中似乎听不出多少感情,或许是她已经放下了,也不得不放下,但张不良十分清楚,寿王这辈子怕是放不下了。
“贵妃娘娘,不曾拿起,何言放下。既已拿起,无谓放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张不良这话既是替寿王说,亦是在宽慰贵妃娘娘,他将头抬起了些许,却还是不敢直视贵妃娘娘,只见到了胸前的七色璎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贵妃娘娘呢喃着这句诗,笑着转身坐回,由宫女们为她在发髻上插上金钿。
从偏厅退出后,杨钊并肩叮嘱道:“兄弟,娘娘让你带话,你就要把话咽在肚子里,切莫让第三个人知道。”
“你不是知道了。”张不良打趣道。
“我这哪算,也不看看我跟娘娘什么关系。”
杨钊此话说出前未过脑,猛然觉得说漏嘴了,本想遮掩几句,却听张不良这么说道:“大哥,你不会真蹭成贵妃娘娘自家人了吧?”
杨钊眼珠子一转,暗松一口气,奸笑道:“是蹭了,反正都姓杨,好蹭!”
“别乱蹭,往后指不定摊上什么事。”张不良也只敢浅浅告诫,总不能告诉他十年后贵妃娘娘会惨死在马嵬驿。
杨钊双手插袖,脸上苦出愁容,说道:“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眼下难说就摊上事了,你说武孽还在,圣人又让我等消停,这要是真生出什么大乱,我人头就不保喽。”
“怕什么。”张不良微微一笑:“要说掉人头,李泌,裴少卿,我,大家都一起掉。”
“呸。”杨钊顿觉晦气,又连呸三下。
待两人从西偏殿内走出,外面的天色暗了不少,鼓声阵阵,热闹祥和,花萼相辉楼上已经开始点灯,宴会这是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