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真武几乎已经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要拿通敌的罪证逼迫右相上船,挖心案就是那道“催命符”,他的最终目的无外乎扶持寿王上位,但无论是李泌还是张不良,两人都预见不到他要如何兴风作浪。
右相虽是政变的最大助力,可如今是第一权臣的他,若不是受罪证要挟,根本没必要犯险。假如寿王真的登基称帝,那也是重新回到武家的天下,与他李林甫又有何关系?甚至还会落得个逆贼的罪名被处死。
所以,若失了右相的追随,单凭底下的江湖高手和术士岂能成事?武孽自武周朝以后,已经被清洗的只剩枯枝散叶,那么真武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夕阳的余晖洒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在皇城中央大道,旅贲军数十人护卫在前,后面马车上李泌和张不良并排而坐,一行人正缓缓向皇城北门行进。
就在出靖安司前,张不良将哑巴乞儿那读心得到的名单交给了李泌,若非暗文,司里的同僚便可按名字整理出官职和注色,若是及时,今晚就可以看到所有的明细。可偏偏是宛如天书的暗文,若不能破解,等同于一份废纸。
“张都尉,你有没有想过,我李泌虽八岁入朝,但始终是太子宾客,就不怕靖安司实则为太子所用?”
张不良微微一笑,此时他脸上微醺,正是与李泌在靖安司喝了些绿蚁,他不假思索,倒是想得更通透:“连圣人都放心靖安司,我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李泌捧着拂尘发笑,脸上同样有些红润,是啊,全长安防太子最深的不就是圣人么。或许是此念过于不道,他收敛笑意,右手掐诀念了几句清神,脸上再无波澜。
“李司丞,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这些,我只做我该做的事,而且,我相信李司丞。”
李泌点了点头,眼神坚定,他定不会辱了张不良的这份信任,说道:“其实我入长安,其一真是受太子所托,不过但凡在靖安司一日,我心中所系必是以长安大局为重,断不会被朝堂争权所驱,这点张都尉可放心。”
“其二也是受了北鸾所托。”
“北鸾郡主?”张不良提着缰绳一愣,顿时了然赵飞翾的意图,她所在的势力不便在长安显露,所以将李泌作为棋子,要是那夜在榭湖上朱雀成功杀了寿王,是不是就将真武釜底抽薪了,后面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
照此说来,如今的局面还是拜了他张不良所赐?
张不良越想心越沉,这时候李泌说的话又将他的思绪给彻底打断。
“张都尉,离隆元节还有五日,我隐隐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真武太安静了,暴风雨前的那阵子是最安静的,但会让人感觉很压抑,现在就是这感觉。”张不良也早有疑虑。
李泌重重点头,望着巍巍太极宫,说道:“越安静,表明我们还没有逼近他们!你的这份名单一定事关重大,但愿司里的同僚能破译此暗文,我想有个人应该可以。”
靖安司虽占地不广,里面人员上下也仅八十余人,还不如负责护卫的旅贲军人多,但每一个人都出类拔萃,是李泌在六部和各署衙精心挑选的能人,平日里张不良虽跟他们有交集,但也还没捋清他们的所司其职,何况靖安司内部运行的机制复杂精妙,大案牍术需每时每刻处理各色信息,唯一“清闲”的就是那报时博士庞灵。
所以张不良并不知李泌所指何人,只得投去好奇目光。
“此人名叫徐宾,本是户部的八品小吏,大案牍术便是由他创出,眼下正在帮你查出虢国夫人私宅里马车的去向。”
“就是那个大胡子?一天到晚摸自己的挂珠。”张不良有些印象。
李泌点点头,双眸迎着夕阳红光,显得熠熠生辉:“张都尉,你觉得我们能赢么?”
张不良望着李泌的脸庞,此时神色复杂,这位南鲤道诣极高,就算泰山崩于前也丝毫不乱,张不良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此时所指并不是赢了真武。
李泌想赢的是圣人,圣人想要朝局不乱,所以他需要留着右相压制太子,所以他宁可选择吐蕃是一切阴谋的主使,这样可换来圣人想要的大局。
张不良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也想赢,想阻止真武作乱,想揪出右相还天下忠臣一个公道,但这么做显然会让靖安司腹背受敌。
“圣人已经打算在隆元节后派人去剿灭昆仑山,十察卫会随绣衣卫同去,到时候一定会找出他们想要的罪证,来证明吐蕃是这一切背后的主使。”
“李司丞,事在人为。”张不良微微一笑。
“事在人为。”李泌也郑重念道。
张不良抬眼望了望右侧的太极宫,这一趟他们要去辅兴坊,王忠嗣的将军府,是杨观云约了李泌相谈。
到了将军府前,李泌原来不胜酒力,此时竟然连下个马车都步态虚浮,张不良只好扶他下车,在府门前杨观云早已等候多时。
张不良本就是来送李泌,这时候向杨观云行礼欲告退,却被杨观云热情留下,劝他进府去喝杯醒酒茶,连崔器他们旅贲军都得了照顾,不得不感叹这风流侍郎的待人接物,与汝阳王是一个级别的人物,裴少卿有这样的大哥应该是庆幸的。
几人进府,不料那王韫秀带着几个侍从护卫准备出门,妆容小浓,风姿绰约,被杨观云一言点破是否去见那元载。
“韫秀,咱们横塞军那么多年轻将军,你非挑个长安的文人,何况……”
王韫秀知杨观云又要数落元载,赶忙打断道:“云哥哥,阿爷曾说一将可敌千人,一智可定天下,我的元郎就是那一智!”
杨观云没有多言,也没有过多担心,这就领着李泌入内,因为在他看来,那元载断不可能攀上义父,无非自己往后费点心思绝了此人。
王韫秀也从张不良身边经过,四目相对之下指着张不良问道:“怎么有点脸熟。”
两人初次相见自然是在画湖阁,不过王韫秀对无关之人并不上心,这时候想不起来也就把张不良弃在原地,急着上马去见她的元郎。
杨观云将李泌领去了别处,张不良则被王府管事带去喝了醒酒茶,在告辞之后孤身走在回廊下,一边赏着院子里的景色一边思绪翻转,忽然察觉背后有人悄然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