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看一眼便是万年。
……
长安门禁严格,所以张不良和元真只能奔行回开远门入城,在与守城的校尉攀谈时,得知安禄山等人已经先一步回城,并套出他们还押带了一个女子。
孁儿没死!
张不良庆幸的同时也流露伤感,这也意味着绣衣卫的两个兄弟凶多吉少了。
安禄山留了孁儿性命,一定是用来威胁张不良的,而且他一定是赌张不良会受此威胁。
虽然阿不思大营的阴谋败露,但是只要藏好攻城铁器,明日就算派龙武军去查也只会徒劳无功,这样靖安司也只会落得个空口无凭,甚至还会惹来被反咬一口。
所以安禄山不怕张不良及靖安司知道如此阴谋,但他怕自己与虢国夫人有染的事败露,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圣人知道!哪怕张不良同样是空口无凭,但他深谙圣人心性,这绝对会滋生出圣人的猜忌。
元真担心张不良下一步该如何,却被张不良安慰着先送回了寿王府,谎称待回了靖安司以后从长计议,因为孁儿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其实张不良心中早有计较,无论接下来该怎么做,都不该让元真再卷进来了,除了不愿元真再涉凶险外,也是不想让寿王牵扯其中。
在回到靖安司后,却发现李泌并不在,听了徐宾的传话后,张不良命他带着旅贲军前去东宫一趟,崔器纳闷为何不直接去太极宫,徐宾倒领会了其中关键,待他们迅速出发后,张不良则坐在石阶上冷静思考起来。
“太子不会留他这么晚。”
当张不良听闻李泌是被东宫的人领走的,心中就存了疑虑,他曾听李泌提起过,太子但凡要见面都会乔装来靖安司,以绝受人非议,这李泌聪明归聪明,但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险恶,为了查案连自己性命都顾不上,这一点要是有杨钊的一半就好了。
“留下靖安令说明他也有了预感,这趟去天宝浮屠不太平!”
“若遇事不夺,可找北鸾郡主相议。”
李泌相信北鸾郡主,但一定不知道她背后的身份,找她最大的用意应该是为了请出汝阳王,长安之大局也只有汝阳王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施以援手。
雪片稀落,张不良抬头望着寒月,夜空中的稀云随风而动,渐渐遮去了寒月,他忽然微微一笑,又自言自语道:“应该不用去见北鸾,她一定对长安的局势了如指掌。”
张不良召来留在靖安司的绣衣卫,命他们带自己的手书给杨钊,里面还有破译的那份名单,要是绣衣卫能扣住这些人,至少长安城内的隐患减去一半,而城外的阿不思兵马,就交给圣人最为倚重的龙武军吧。
天宝四年,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嘛。
就在张不良做完该做的事,静静地坐在靖安司前,肩上已经压了薄薄一层雪,果然有个黑衣人堂而皇之地走上前来,还未等他开口,张不良两眼映着冰寒月光,微微一笑道:
“安禄山叫你来的?”
黑衣人没有回应,他在警惕周围是否有伏兵,其实他有些骇然,似乎张不良就在等着他,正要开口威胁,不料张不良直接开口道:“走吧。”
张不良驾着马车直奔兴宁坊,南坊墙上只开了安禄山一府,此时府门已开,职守的螭虎军似雕塑般纹丝不动。
当张不良被领着来到西院的大广场,只见中央有石台,竟然是雪天温汤池,底下的炭火正在供热。
此时大雪纷飞,安禄山正躺靠在池边闭目仰天,温汤池里热气腾腾,一切雪片落入其中就被融化的无影无踪,他的右手横架在池沿上,整只右臂包括右胸竟覆满青色龙鳞,与青龙身上的完全一样!
只见他的右手上攥着一条黑色铁链,它蔓延到池子的另一头,那里正趴伏着一女子,衣不蔽体,铁链正锁着她的脖子。
“孁儿!”
如此熟悉的身影一眼就可认出,张不良脚步越来越急促,不料安禄山左手扔来孁儿的巨剑,插在了他身前的石面。
“不要急,你要再往前一步,我现在就杀了她!”安禄山扭着头狞笑,不用怀疑他的凶残。
“放了她!”张不良在杀空忌时也没有如此狂放的杀气。
“我跟你说了,不要急!”
安禄山也暴出杀气,全场的飘雪都为之一滞,那对螭虎目直盯张不良,寻常人等若是见了都要肝胆俱碎!
张不良不为其所慑,但此时孁儿痛苦地转过脸来,说出了每次危险时都会说的那个字。
“走!”
张不良眼眶一湿,整个人的气势瞬间颓丧,说道:“只要她活着,长安的事我都可以不管,老子没有什么狗屁大义!”
“哈哈哈!”安禄山狂笑,像听到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当她就在你身边,当你还不是靖安司都尉的时候,你那时候怎么不这么想?啊?朱雀?!”
话音未落,不止是张不良,连奄奄一息的孁儿也神色大惊,安禄山怎么知道朱雀的身份?!
“要不是我今夜去吓吓那阿不思,好逼他铁了心谋反,还真被你坏了大事!”
“我都没来的及尝尝他夫人的味道!”
“不过,还是你的婢女够润,不愧是妖!”
“你都来了,我的火气也没了,那就把她还给你吧。”
安禄山说罢扯了扯铁链,然后松开了手,但脸上的狞笑不减。
孁儿身体十分虚弱,颤巍巍的走出温汤池,在寒风中颤抖着走向张不良,仿佛随时都会栽倒。
张不良脱下自己的外衣,当孁儿走到面前时为她披上,哪知孁儿直接扑入他的怀中。
“好温暖。”孁儿紧紧抱着张不良。
“我带你回家。”张不良能明显感知到孁儿的生命力在凋零。
“别动。”孁儿终于敞开心地笑了起来,“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勉强说完这句话,孁儿开始大口吐起血来,连双眼也溢出鲜血。
“我吃了太多贲欢散,活不了了,就让我这么抱着你吧。”
孁儿气若游丝,忽然连抱着张不良的手也无力垂落。
这一刻的张不良,想抱紧孁儿又怕伤着她,强压着内心的崩溃,就那么安静地抱着孁儿,听着孁儿努力说出最后的两个字。
“家……人……”
这飞雪寒天正带走孁儿身体的最后一丝温暖,而安禄山也走出了温汤池,穿衣披袍,对着张不良兴奋的说道:“你不是说只要她活着,长安的事你就不管了,那她现在死了,你就可以好好管了。”
张不良没有回应安禄山,他小心将孁儿放倒在地,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随后低着头起身,泪水正好洒落在孁儿的脸庞,而他的手握向了青铜刀。
安禄山湿漉漉的双脚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当他的右脚踏向地面的积雪时,十丈之外的张不良拔刀就暴冲而来,被内炁烧红的青铜刀火烫无比。
刹那之间,身影相撞如彗星袭月,张不良的剑形剑气斩在安禄山身前,挟裹的气浪掀起他的外袍,却被他凝出龙爪罡气的右手死死抓住!
“这把刀我认得!”安禄山的螭虎目盯着青铜刀,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
张不良哪管你认不认得,宛如修罗的他朱雀血液灌遍全身,全身肌肉暴起,发出如钢筋崩动的声音,力量已经爆发至最强!
他抽刀后退,接着右脚踏碎地面,随着一声凶魔怒吼,剑气拔高,再次斩向半步未动的安禄山,竟被他的龙爪手一拳轰飞。
落地时本想止住身形的张不良依然倒翻在地,安禄山的力量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
“你只是朱雀,我可是青龙!”
狞笑中安禄山狂掠向张不良,以碾压的气势击飞怒斩了十几刀的青铜刀,最后将张不良轰倒在地,压在身下一爪拍断他的下颌,再一脚踏陷他的胸腔,连身下的石面也龟裂一片!
安禄山俯视着张不良,似乎在考虑是直接杀了,还是再蹂躏一番。
张不良怒目而视,鲜血止不住咯出,他还想起身拼命,却被安禄山一脚踢飞出七八丈外。
“一点都不尽兴。”安禄山扫兴的走向没了动静的张不良。
这时候雪风中有一人落入广场,接着疾速闪至场内,拔出孁儿的巨剑,接着青色内炁入剑,犁开地面后倒劈向安禄山。
并不意外的安禄山这回用双爪接剑,剑气与罡气相拼,不止他的外袍和长发飞动,连周身的落雪都反向朝天升起!
“九州剑王!”安禄山认得来人。
单手握剑之人凝神不乱,他正是吐蕃公主项云嫣身边的中年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