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一阵阵呼叫声隐隐约约地传入他们的耳鼓。朦胧中一排火光如同一只只萤火虫在不远处舞动。树洞意识到青面兽得知他的私自行动,放心不下,纠集大嘴凹的人来寻自己了,顿觉时间已刻不容缓。
鄢建春也把赌压在了那些人发现自己之前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他拼命的东奔西逐,想找到那岩洞的蛛丝马迹。
“真是活见鬼了,明明就是在这附近的,却怎么找都找不到,莫非是那岩洞飞走了么?”鄢建春心急如焚地想着。
山下的呼叫声越来越清晰,那些火光在浓雾中也近似一个昏黄闪动的球影。
“你是不是记住了地方?”树洞压低声音提醒道。
“没错的呀,就在朝阳庵后山靠北的那个区域。”
树洞此时也判断不出自己所处的方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咦,看,那些人似乎又离开了。”树洞朝山下瞅去。
“就这儿了,那洞口不远处有一棵一人多高的油茶树。你看那棵树像不像油茶树。”鄢建春指着那树影说道。
凭借着渐渐微明的天光,他们看到了一棵比较突兀的树影。
“那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两人蹒跚着向那树影走了过去。
“像一棵油茶油!”树洞心里有一丝丝惊喜。“这儿像是刚有人来过。”
“怎么会呢?”
“你看,这草有人踩过。”微明的天光里,树洞发现了草丛里的脚印,杂乱地伸向浓浓的雾的深处。
“莫非有人已捷足先登?”树洞心里捣了鼓。
“管他呢,我们先去看看。”
他们俩急匆匆地一边拔开杂草,一边前行。此时的天空已呈现了乳白,与浓雾交融成一片,山峦草木都在眼前只是展现一个朦胧的轮廓。
“就在这边。”鄢建春兴冲冲地抓住杂草往上攀缘,树洞紧随其后跟进。他们来到一段密林。密林里雾气虽不重,但繁密的枝叶完全阻隔了初熹的晨光,杂草稀疏,却时不时有藤蔓绊脚。
穿过密林后,眼前的光景倒是敞亮许多。此时,一阵清脆的泉水叮叮当声传了过来。他们在山间忙活了大半夜,出了大量的汗,口渴得十分厉害,恨不得一下子把头扎进那泉水里,猛喝个痛快。
他们快步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朝水响处蹒跚而去。小径在一处断崖处戛然而止,他们只好攀缘着断崖处的草木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挪下去,却相接悬在了刺窝里,鄢建春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一层又一层地剪掉刺窝周边蔓生的刺丛。突然扑通一声,两个人连同刺窝一起,掉进了水坑。
两个人在水坑里挣扎了一会儿。
“什么东西掉进水坑里了?”一个女人尖叫起来。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鄢建春和树洞几乎同时在溪水里的挣扎过程中想道。
“莫非是山鬼?”鄢建春心里想道。传闻中的山鬼,可当真有么?
一个火把从对面的峭壁边移了过来。
“我刚来听到那边水坑里有什么东西扑通。”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在哪儿?”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这么早出来干什么?”男的问。
“早些出来干活凉快点,白天太热了,干活有点受不了。”
鄢建春和树洞躲在水坑里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根本无法用眼睛去判断岸的情形,但从岸上的交谈里能判断出这一男一女并不是什么山鬼,而是从某个地方赶来的人。
“现在该怎么办?”鄢建春已拿不定主意,轻声对树洞说。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一男一女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走得更近了。“仔细看看是什么野兽掉进水坑里了,捞上来也可以让我们一家人饱餐好一阵子哟。”男的有些激动。
“这不是李聚林的声音么?他瘸着脚怎么到这个鬼地方来了?”树洞心里寻思着,“这不太可能吧”
“也是哟,我回去拿根绳子,把野兽从里面吊起来。”女的也很兴奋。
“这女的,又不是李聚林堂客义娥么?”树洞此时才听出了那女人的声音,想喊出声来,但一想到他们这次寻岩洞的事,不能事先让任何人知道,他又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还好有浓浓的雾作掩护,李聚林夫妇找不到树洞他俩,树洞也找不到李聚林夫妇具体位置。
“你是不是听错了?根本就没有野兽掉进水坑里。”李聚林道。
“分明听到有东西在水坑里扑通扑通的,莫不是那野兽已经上岸逃走了。”李聚林堂客义娥道,“也许淹死在里面也有可能。”
“那就等天完全亮了,咱们再来看有看”李聚林说,“菊儿还在洞里呢,她一觉目醒来找不我们会怎么样喽。”
李聚林他们离去后,树洞和鄢建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水坑里爬了出来。天色已光亮起来,他们可以辨别出不远处的地势了。原来他们没有沿着那条小径走,那条小径就在他们身后。他们重回到那条小径上,顺利地爬到对岸。
“那棵油茶树的后边,就是那岩洞了。”鄢建春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影道。
树洞和鄢建春终于爬到了那树旁边,发现那岩洞边缘的草木已被人砍开,通往岩洞的小路已完全暴露在他们跟前。
“不好,那岩洞就早有人来过。”鄢建春心里一凉。
“会不会是你的同伙,早已到洞里去了。”树洞顿时警觉起来。
“不会吧,知道这个岩洞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李想,一个那个死在大嘴凹,另一个是我。”鄢建春辩解道。
鄢建春急急忙忙地靠近那岩洞,那洞边已围上了栅栏,洞口也已被竹篱堵住。
“这是怎么回事?”鄢建春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此时,竹篱被人挪开,一个人影、两个人影依次从洞里钻了出来。
“现在天已亮了,我们到那溪边看看,到底是什么野兽掉进了那个水坑。”一个女人的声音,正是李聚林的堂客义娥。
“好的,把那野兽捞回来,也好解决早饭问题。”男的声音正是李聚林。
“他们不是住在山那边的一个茅棚里么?怎么到这里来了?”树洞十分疑惑。
“遭糕,他们怎么会住在这岩洞里?里面的东西他们是不是都已看到了?”鄢建春想着,“我必须想办法干掉他们才行。”
树洞和鄢建春见到他们从洞口出来,纷纷绕到树后的草丛里。
“聚林,我好像觉得有些不带劲,感觉在附近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义娥朝四周望了望,但四周仍是浓雾笼罩,非常迷糊。
“我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这里只有大岩知道,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
“不会是大岩他一清早就进山来了么?”义娥道,“但他总是大大方方的来,大大方方的去的呀。”
“我想你应该是多心了,或许只是野兔什么的在这儿路过。”
“但愿如此罢。”义娥在前面走,李聚林在后面拄着拐杖跟着。走着走着,义娥忽然站住,蹲下来看了看小路边的草丛。这些草丛的露水刚刚从草尖上脱落,而且呈一条带状,朝他们所居住的岩洞延伸。
“不好,有什么东西朝我们住的地方去了。”
“义娥,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了。这或许是那掉进水坑里的野兽已爬上岸来了而已。”
“我还是不放心,回去看看菊儿吧。”义娥道。
“那好,我先回去看看。”李聚林拄杖折了回来。
刚到洞口,他便发现那篱门半掩着,“出来的时侯自己明明已完全关好了的,怎样现在是半开着?”
李聚林急急忙忙地朝岩洞里走去,不料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接着被人死死的按住,一双铁拳朝着他的头部抡去。树洞听到背后的声响,回头看见鄢建全正向李聚林抡拳头,便制止道:“不可,不可。”
“他们知道了这个洞的秘密,两个字’得死'。”鄢建春凶相毕露。
“他是我的故人,你不能这样对待他。我们不能伤害他。他吃的苦够多的啦,放了他罢。”树洞赶忙折回身,伸出一只手钳住鄢建春往下砸的拳头。
“树洞这人臂力和握力了得。”鄢建春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无法动弹,他便抽出原是按住李聚林的那只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树洞裸露的腋下猛然一击,树洞根本没提防鄢建春来这么一手,这么恶毒的一手,只觉一阵难以隐忍的剧烈疼痛,顷刻间涌周身。
“你,你。”树洞忍着痛说。
“你什么你,凡知道这个洞秘密的人,都得去见阎王爷。”鄢建春边说边抡起拳头,向李聚林一顿猛砸。
树洞顾不上自己的疼痛,上前用一只手再次钳住了鄢建春的手,然后用力一拖,将鄢建春从李聚林身上拖开。
“如果你这样胡来,我便不会随你来。”树洞严厉地说。
鄢建春想故伎重施,这次树洞早有准备,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抓在自己手里的手腕一握,鄢建春手腕嚓嚓作响,疼得一声惨叫,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不曾想真是天外有天。”鄢建春暗暗叫苦。鄢建春本想凭借其敏捷的身手,把这一干人全部灭了口,却已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栽在了这么一个山中野小子手里。
“我本想救你,你却包藏祸心。”树洞口气中含有一种凛然不可冒犯的神情,“你不要打错了你的如意算盘。”
“不敢,不敢。”鄢建春自知无法在气力上占据上风。
“你贼性不改,巧言令色,为的就是伺机逃脱,是不是。”树洞紧紧钳住他的手腕,其实他自己也用尽了全身力气,加上鄢建春搞了个突然袭击,周身也钻心的疼痛。
“李聚林,我是树洞,你还好吗?”
李聚林挣扎着爬了起来,抬头望了望,的确是树洞,便道:“还好,还好。树洞,你怎么在这里呀?”
“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你去找根绳子,把这家伙给绑了。”
“好呢,我正好编了根长绳,还没用过呢。”
“这下我真的完了。”鄢建春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怪不得我,也怨不得别人。”
“我知道,我知道。”鄢建春这下彻底服了这个乡巴老,“树洞,我原本也只是想摆脱你们的控制,没有其他意思。”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你吃粑粑忘了记个数了么?”树洞捻着他的手腕,稍稍用了用力。
鄢建春听不懂树洞说的俚语,但能弄明白他的用意。此时,李聚林拐着杖,提着一根长绳来,往鄢建春身上一套。
“真的要绑呀。”鄢建春有点害怕起来。
“你这匹烈马,不绑着,会成害群之马。”树洞半调侃半认真地说,“万一你再有什么坏招损招,我们可提防不了你。”
“我知道了,孙悟空逃不过如来的手掌心。”鄢建春这才暗暗佩服树洞起来。
“现在,我们人都在这个岩洞里了,你是不是该做你该做的事了?”树洞道。
“是,是,是。”鄢建春忙点了点头。
“你似乎对这位老兄缺点什么?”树洞指了指李聚林说。
“缺什么?我?”鄢建春一脸也疑惑。
“缺个道歉。”树洞努努嘴说。
“是,是,是。这位老兄,真是对不起,都是我鬼迷心窍。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么?”鄢建春向李聚林鞠了个躬。
“好了,好了。既然树洞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原谅你了。”李聚林会心地一笑。
“我们在这洞里找一找吧。”鄢建春说道。
“你们要找什么?是不是银元什么的,都被我堆在那一边。不曾想有那么多,几大麻袋呢。”李聚林笑着说道。
“你们是怎么找到的呢?”鄢建春不解地问道。
“这个要问我家的那个千金宝贝菊儿。她在这岩洞里四处乱碰,碰到一块石头从石壁脱落,露出一个小洞。她好奇地攀缘上去看,只见许多麻袋堆在里面。于是,我们便把这些麻袋挪了出来,那些麻袋很沉很沉的,打开一看,全是银元。里面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没有动过呢。”李聚林惊异地告诉他们。
“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呢。”鄢建春兴奋地说。
“是些什么东西,我们看看去。”树洞显出一丝惊愕。
“那些东西,都是一些谍报设备。”鄢建春已愈显得兴奋。
“谍报设备?”树洞和李聚林异口同声地问道。
“对,谍报设备。有了这些谍报设备,千里万里以外的情报,眨眼间可以相互送达。”鄢建春显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真这么神奇?”树洞想道,“我们送情报最快的就是飞鸽传书,这飞鸽一旦出了问题,情报就无法按时送达,耽搁了许多大事哟。”
“看看去,看看去。”树洞有些急不可捺。
他们一群人,急匆匆朝岩洞里侧奔了过去。里面的确有许多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物件。
“这是无线电发报机,那是收音机,那是无线电吸收器……。”鄢建春对那些物件一一作了介绍,听得树洞、李聚林耳朵都竖了起来。
“现在我可以演示一下,把那个方形的东西拿出来吧。”
树洞弯腰进了那里面,拣了个长方形的物件,递给了鄢建春。鄢建春拿在手里弄了弄,那长方形物件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们长江防线固若金汤,共匪永远也不可能跨越……”
“这真是活见鬼了,谁在说话?谁在说话?”李聚林环顾四周,却未发现有其他女人。
“新华社4月23日电:国民党自诩的固若全汤的长江防线,在我百万雄师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我英勇的人民解放军,分东、中、西三路突进到长江南岸……”
树洞听得非常入神,他在县城养伤的时候,曾听到过新华社的广播,在这个偏僻的山间,他又听到了,而且是非常鼓舞人心的新华社电台广播。
“为什么一会儿是国民党的广播,一会又是共产党的广播?”树洞好奇地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调频。国民党的中央通讯社与共、共产党的新华社电台波段不同,只要收音机调到哪个波段,就有会那个电台的广播。”鄢建春心里充满了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