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辆黑色小轿车和两辆吉普车组成的小型车队一路穿过雨幕,回到司里街。
此时冰凉的雨丝已经不再飘洒,只剩下潮湿的风掠过城区,不但没带来春的气息,还更添冬日的凛冽之意。
握着方向盘的常震在观后镜里看了廖文克一眼:“老板,唐伯成唐队长他们还在咱家别墅门口跪着,您看要不要跟他聊两句?”
“……”
廖文克一路闭目无话,这会儿睁开眼睛看着前方,一直到别墅门口的时候才开口:“阿震停车!”
常震踩下刹车,接着飞速跳下去绕到后门处,帮廖文克拉开了车门。
“阿震,刚刚被我打伤的弟兄叫什么名字?”
“陈刚。”
“他在后面车上吧?时间还早,你现在安排两个弟兄带他去治个伤,回头到账上支十个大洋给他,这段时间不用跟我了,留在家里好好养伤。”
常震心头一暖:“我替陈刚谢谢老板!”
廖文克摆摆手:“去吧!我去问问唐伯成演戏演够了吗?”
这是在自家别墅门口,常震相对而言对廖文克的安全还是比较放心的,于是欠身鞠躬告退,去后车上叫陈刚。
唐伯成看见廖文克拄着文明杖哒哒哒的走向他这边,激动的叫了声“干爹”,膝行向前迎了两步。
膝盖落下,砸得路面上的水洼里水花四溅,波光粼粼。
廖文克没搭理他,而是朝他身边的许强招了招手:“你过来!”
“廖秘书长。”
“你们帮主不是一直跪在这个地方吧?我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在那边那个位置跪着对吗?”
“哦,帮主说在那个地方跪着,会妨碍到廖秘书长的车子进出。”
“你快拉倒吧!那个地方地面偏高,没有积水。他这是故意跪到水洼里卖可怜呢!”
廖文克转头望向唐伯成:“我说的对吗?”
“干爹您……您真是慧眼如炬,什么都骗不过您!”
唐伯成是个没脸没皮的,意识到辩解毫无意义之后,果断改口狂舔。
廖文克哼了一声,交代许强:“别愣着了,去把你们的戏精帮主扶起来吧!”
“是!”
许强答应一声,转身准备去扶唐伯成,不知是不是跟着跪了太久,膝盖发软的缘故,他刚刚转过身去的时候,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在唐伯成身上。
“谢谢干爹!干爹好人!”
唐伯成不等许强伸手搀扶,自己先蹦了起来,腆脸来到廖文克面前:“干爹,今天多亏了您伸手拉扯我一把,要不然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干爹的面了……”
廖文克摆摆手:“少扯这些没用的!你他妈叫宪兵队打成那个熊样,又淋了这半天雨,还不赶紧滚回去将养将养?小心伤口发炎,烂你一身疮!”
“今天能听见干爹对儿子说句话,哪怕是啐我一口呢,我整个人烂成一个大疮都值了!”
“恶心你爹没完了?赶紧滚!”
唐伯成不想滚,他今天鬼门关上转悠了一大圈,才知道谁才是他亲爹。真有事,什么大佐小佐全都是个灯,还得是亲爹廖文克。
所以他有一肚子表忠心的话想要唱给廖文克听。
再就是,他还想打听一下他昨晚车队被抢的后续,也好据此考虑一下走私的事后续该怎么运作。
不过廖文克既没给他唱忠心的机会,也没给他打听事的契机,已经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别墅大门。
唐伯成呆了一下,转身凑到了常震身边:“常副官,能不能帮个忙给我干爹说说,我想单独给他老人家汇报一下工作?”
“老板今天心情非常糟糕,我建议唐队长不要往他枪口上撞。改天吧!”
“……”
次日天还没亮的时候,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青年拖着一辆板车,载着几把铁锹,来到了济南西北郊的宏达纺织厂旧址。
“这个厂我听说过,以前也算是济南规模比较大的纺织厂了。”
“日军占了济南之后,四处侵占咱们中国人开办的实业工厂,很多中国企业主受不了他们层出不穷的卑劣手段威逼恐吓,要么将厂子低价转出去,要么只能妥协,把工厂交给日本人管理。”
“这家宏达纺织厂的老板是个有血性的,眼看逃不出日本人的魔爪,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工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日本人怒不可揭,把他打死在了这家烧毁的工厂里!”
“喏!那边那个二层小楼大家看见没,宏达纺织厂的老板就死在那栋楼的门口……”
前头领路的红党陈老师一边走一边讲了讲上个月发生在这家工厂的壮烈故事,同行者无不愤慨激越,连声痛斥日本人丧心病狂,不得好死。
此时大家已经在厂区大院停下,陈老师环顾四周焚烧过后留下的痕迹,转头望向找他来此的许强:“小许同志,你确定这儿埋了人?”
“小许同志,昨晚如果没下雨,咱们可以找找哪块地面上的土壤刚刚被翻动过。昨晚一场雨下完,整个厂区泥泞一片,咱们去哪儿找呀?”
“是啊,咱总不能把整个厂区全都翻一个遍吧?”
“……”
“我想我已经知道在哪儿了……”
许强自打进入厂区,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地面四处搜索,此时他忽然瞳孔一凝,招呼着陈老师他们直奔院落一角。
此处地面虽然看不出挖过坑的痕迹,但却能看到泥泞地面上被人踩进去半个三猫牌香烟的烟盒。
“就这儿!”
“确定?”
“确定!同志们开挖吧!下铁锹的时候小心些,别伤了底下埋着的人……”
陈老师他们依旧半信半疑,但许强言之凿凿,不像有假,大家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同志,然后在半小时后,挖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天爷呀!还真让小许同志说准了,这儿地底下真的埋了人!”
“妈的,你们看看这两个人被打得成什么样了?这他妈什么狗东西干的?”
“这还用问,不是鬼子就是汉奸!”
“……”
陈老师神色复杂的看着许强:“小许同志,这两位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他们被埋在这里?”
“……”
被挖出来的两个人全身上下都是泥,许强不认识其中那个男人,但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
早些时候,他跟周先生一起住在望湖酒店306房间的时候,这个女人就住在楼上的402房间,她,她分明是原身廖文克娶的二姨太呀!她怎么被打成这样还埋在了地下?
谁打的?谁埋的?
许强深吸一口气:“老陈同志,现在最主要的是救活他们两个!”
陈老师苦笑:“呃,小许同志开什么玩笑?这两个人就算埋之前还活着,被埋在地下这么久,肯定也已经不行了,没救了。”
“不一定,你们看他俩的关节还是柔软的,身上皮肉一点也没僵……”
许强蹲在经历过活埋的男人身边,在对方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团。
纸团展开,还残留着从记录本撕下来的痕迹。
纸上写了一些字,虽然简短但足够详细,详尽介绍了将这一男一女救醒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