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廖文克沿司里街西行,到水胡同右转北行,直达半边街后,又沿着护城河一路向东一瘸一拐的踱步。
他这一路走走停停,隐身暗处跟随的特务们无不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他走这一遭的用意。
唯独常震心知肚明,廖文克中途停下过的地点,有照相馆,有茶楼,有首饰店,有裁缝铺子……这些都是二姨太,不,都是顾子萱以前最爱光顾的地方。
“老板,属下一路走来看见好些店铺很不顺眼,回头我就找人把那些店铺全都赶走,不许再在咱家附近经营!”
廖文克沉默了一下:“算了,子萱……子萱虽然差点毒死我,但她终究是个漂亮的女人,从那些店门口经过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她以前的身影……”
“……”
常震知道,他心里虽然难过,但并没有真的记恨顾子萱,所以重走顾子萱以前可能经常走的路,心里更加难过……
不多时,廖文克一行走到了别墅后院门口。
“老板,您今天早上走了不少路,一定累坏了吧?咱们回家休息?”
“阿震呐,再往前走到太平街,是不是有家老田家大米干饭把子肉?子萱以前最喜欢去他家吃早餐对不对?”
“……是。”
“我忽然想起来,她跟了我这么久,我都没陪她出来吃过早餐……”
廖文克抿抿嘴唇:“走!咱们今天也去尝尝!”
太平街是条南北向的街道,顾子萱经常去的老田家大米干饭把子肉,位于半边街和太平街交接处丁字路口偏北一点路东,路西斜对过有条小路口,穿过去能到护城河河边。
他家做的大米干饭把子肉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配上几头大蒜,格外受用,廖文克这天早上尝过之后,第二天早上又去了一次。
常震不禁把一颗心提了起来:“老板,这家店您连着来了两次,很容易被人关注到,太危险了。”
廖文克面露一丝哀伤:“知道我这两天坐在这儿吃饭都在想什么吗?”
“?”
“我在想,顾子萱以前来这儿吃饭都会想些什么?是不是想怎么杀我,然后怎么跟余向阳远走高飞?”
“……”
事实上,常震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当天下午的时候,国民政府军情处济南站的残余人员就已经掌握了相关情况。
“廖文克这个狗汉奸真的连续两天去老田家大米干饭把子肉吃早餐?确认吗?”
“确认!那家店隔壁开寿衣店的老板是我以前发展的眼线,他亲眼所见!”
“漂亮!如果是这样的话,廖文克的死期到了!”
今年正月初五凌晨,军情处济南站组织过一次针对廖文克的刺杀行动,花光了剩余的所有活动经费,整个济南站此战之后也被打得只剩五个人,但大家当时误以为行动成功,所以依然非常开心非常兴奋!
万万没想到,时隔数日之后从报纸上获悉,他们那天打死的只是廖文克的替身,为此,组织刺杀行动的副站长逢春差点没发疯。
此后,逢春他们日夜不停的找寻机会,妄图再次组织一次刺杀。
所有人歃血起誓,此生不杀廖文克誓不为人!
但遗憾的是,廖文克行事小心到令人发指,不但外出消费短时间内从不会光顾同一家店,就是上班下班,每日路线也隔三差五的更换,想要摸清他的出行规律实在太难了。
今时今日获悉廖文克连续两天去同一家店吃早餐,这一消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弟兄们,给特务处沪上分站294名同僚,和咱军情处济南站114名弟兄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杀廖文克报仇!”
“不成功,便成仁!”
“……”
红党方面也掌握了廖文克的这一动向。
李茂祥每天早上开了烟纸店之后,都会趁着还没上人,去司里街东首太平街上一家卖豆腐脑的小店买碗豆汁回去泡馒头当午餐。他无意中发现,廖文克连续两天去同一家店吃大米干饭把子肉。
“老李同志你不知道,咱红党锄奸队苦于找不到刺杀廖文克的机会太久了!”
“你发现的这个情况实在是太重要了!简直相当于久旱逢甘霖啊!”
“等着!等这次锄奸行动顺利成功之后,我一定上报红党山东总部,给你记一功!”
“……”
济南工委一把手陈老师在自己潜伏的华育小学里见到来访的李茂祥,听他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激动的当场给了老头一个大熊抱。
李茂祥也高兴的嘴角咧到了腮帮子上,但作为一名老同志,原则性和纪律性还是很强的。
“陈老师,我听你上次说,红色特工总部一位0号特工来了咱们山东,刺杀廖文克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先向上汇报汇报,看上级领导还有没有什么意见,或者有没有可能指派那位0号特工,协助我们完成本次刺杀?”
陈老师肃然起敬:“老陈同志你说得对,这么大的刺杀行动,的确应该先汇报领导。”
于是当晚在五龙潭以西筐市街中段小胡同里的一家小饭馆的厨房里,他遭到了周先生的严肃批评。
“小陈同志,你大概是忘了今年正月初五凌晨的事情了!”
“国民政府军情处济南站的人,是怎么惨遭埋伏,险些全军覆没的?”
“廖文克这个人,最擅长故弄玄虚故布疑阵,诱骗他人贸然行动,然后张网以待,能抓抓,能杀杀,你怎么确认廖文克去那家店吃早餐不是一个新陷阱?”
“况且,他不过持续去了两天而已,你又怎么确认他明天还去?”
“小陈同志,乐观是一种非常宝贵的品质,尤其我们做地下工作,最需要苦中作乐的精神,但盲目乐观是要不得的!”
“你记住,以后任何涉及到廖文克这种既狡猾又阴狠的对手的行动,都要三思再三思!”
“……”
周先生没办法明目张胆的阻止陈老师他们的刺杀行动,那约等于公开了廖文克的潜伏身份。
哦,野草同志苦心隐忍六年多,还搭上了自己一条腿,好不容易依靠着被完美执行的狸猫计划,取代廖文克,成为廖文克,顶着山东天字号大汉奸的帽子,潜伏在敌人咽喉处,然后为了阻止一次针对他的刺杀,就把他身份大白于天下?
那1935年让野草同志深潜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只能从侧面入手,从思想层面下手,间接影响陈老师他们的最终决策。
不过,野草同志潜伏经验非常丰富,按说他不应该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才对,那么他持续两天都去老田家大米干饭把子肉吃早餐,会不会有其它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