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蝉战长平 第15章 卷十二 进击缑氏城

作者:彭海波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4-10 07:3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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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关内,早餐后,秦军壹师营垒,如市集一般喧嚣热闹。各军均各自收拾营帐,木栅,装车,预备起行。四月初三,乃筮史占卜所得之出关吉日。大军正在今日出关。

季蝉所部收拾很快,人马皆是列队整齐。不似居于木栅旁部属,尚需拆卸木栅装车。很快,近三十万人便收拾完毕,迎着朝阳出关。

全军先锋是一千骑兵,其后是五千步行士卒,再后便是夹杂着辎重马车的前军,随军庶子、杂役、民夫皆在其中。季蝉所部排在前军后部。五万前军出关后,是五万中军,其中来自咸阳大营的三万军十分显眼,乃军中精锐。左庶长摎的四千短兵亦是出众。中军过后,是五万后军。十五万军,加上十多万随军庶子、杂役、民夫,近三十万人马,浩浩荡荡出函谷关,扬起漫天尘土。

函谷关上下,守关将士皆是不语相送。出关军卒亦是步履匆匆。一个时辰后,全军殿后的一千骑兵亦出关隘。

等在函谷关内外的商贾、行人,待大军走远,方才获准通关。众人不禁议论纷纷,秦国果真要打韩国。守关士卒并不禁众人之议,只验通关文书。

走在直通成皋的大道上,前军渐收缩队形,让出一侧道来,方便行人商贾通行。

昼行夜宿,三日后,前军望见洛阳城。午时,将军令下,大军于洛阳城外扎营。逐级传令后,众士卒、庶子、杂役、民夫顿时忙活起来。守备的守备,扎营的扎营,造饭的造饭,巡逻的巡逻,斥兵四出侦察不坠。

“为何午时扎营?”

陈力一边搭帐篷,一边问身边挥舞铁锤,向土里砸着铁钎的季蝉。

“不知。”

季蝉边回答,边伸手试了试。铁钎扎土里已深,稳当的很。

“莫非其实打洛阳?”

蹲下来在铁钎上系绳子的吴大道。

“要打下洛阳,周便没了!”

陈力乐呵呵道。

“百将,若是打下洛阳,我等必载入史册也!”

吴大停手,兴奋道。

“风起兮。”

站起身的季蝉提醒道。果然一阵风来,吹的帐篷鼓起,带动绳子,整个在搭的帐篷便要飞起。季蝉伸手拽住绳子,双腿微曲使劲拉住,众人合力稳住帐篷,吴大赶紧把绳子拉紧,在铁钎上绑牢实了。

“帐篷差点成飞鸢!”

陈力忽道,众人听的哈哈直乐。

营地各处皆是干的热火朝天。旌旗迎风招展,如同在洛阳城边崛起一座雄城。

洛阳城中,周王闻讯,吓的叫关城门。又召众臣来大殿议事。众臣皆是劝慰,秦人只是路过,是要去攻打韩之成皋、荥阳。

年已古稀的周王面容憔悴,恨声道:

“秦人亡我之心不死,众卿可有对策乎?”

“大王,臣以为,不必过虑。秦人之兵多,已过我洛阳之民。若攻城,须臾之间也。然其扎营于野,并无异动。秦人亦尊王,不敢冒犯也。”

听相国之言,众臣皆是附议。周王神情不爽,喃喃道:

“秦实欺人太甚也。”

众臣皆不知何以劝王。

城外秦军,见洛阳关城门,皆笑之。亦有意游洛阳者,心有不甘。

如众臣所言,秦军果无异动。夜里,秦军营垒各处火盆燃亮,映照夜空,通红一片。周王心中惊恐,在宫中竟是失眠,一夜未睡。

天明,饱食早餐后,收起营垒,各军均依将令,盔甲上身。有军卒私议改打洛阳。然将令下来,却是抢渡洛水,进击韩缑氏城。众军至此时,方知所攻实为缑氏也。

秦军忽弃大道,攻打洛水桥,战鼓响起,一主将亲率本部士卒,冲上桥面,直扑韩国境内。郑人守桥军卒仓促应战,箭矢稀疏,寡不敌众,一触即溃。控制洛水桥后,秦军一部迅速追击溃散韩人,骑兵纵马奔驰,弓弩激射,及近,短剑劈砍,长矛穿刺,杀的守桥韩人无半个逃脱。各部左右展开两翼,勿论其国,尽征洛水上民船,在洛水上快速搭建起数座浮桥。大军悉数渡过洛水,南上直击缑氏城。洛阳城头,直看得周人目瞪口呆。不是打成皋呀!秦人诡诈矣。

秦大军所过之处,韩人望风披靡。前军接将令,疾进围缑氏城。通往缑氏城大道上,尽是秦国急行士卒。道路两边田地里,偶有韩农人,忽见秦兵至,皆是愕然。秦兵亦不扰之,大军沿路推进,直逼缑氏城。

“快,快!”

已经气喘吁吁的季蝉,边走边大声吆喝。身边众人个个直喘,汗流浃背。百人队里,走在前面的已经撵上前队落后之人,而自队落在后面的,亦是被别队超越。好在大家彼此皆是相熟,又无韩人袭扰,皆是互相鼓劲,向前快走,偶尔小跑两步。

方盼等负重随行庶子,杂役,民夫,则走在路沿,或大路外。运载辎重的马车在大路中间缓行,与所在队伍保持衔接。整条大道,均是秦人行军。偶尔有骑兵赶上来,步卒皆是避让。但无人去践踏已春播田地。等到拿下缑氏,眼前田地便皆是秦国田地也。兴许谁升爵所赏之田,便是其中一块。

秦人军纪严明,进展极速。忽小路上,冲出一群披甲韩人,手持弓箭吊射大路上秦军。季蝉一见飞矢,便喊:

“举盾!随我上!”

率所部直接冲上小路。身后大道上,便传来直属上官五百主喊声:

“莫追远!杀之速归!”

“诺!”

季蝉大声应诺,脚步未慢,早已长剑出鞘,冲在最前头。陈力随后,边跑边射箭还击。吴大亦奔走间举弩射韩人。其随军庶子手握短剑,云盾,紧随其身侧。

韩人射来一阵箭矢,竟有射中路中间正走辎重车,所幸未中拉车老马,车上驾车之人。走在此段路上士卒、民夫,皆纷纷避让,有盾士卒皆侧举盾护住头与上身,脚下并不停顿,继续向前赶路。

季蝉率百人队,顺小路逆袭韩人。一群韩人见一队秦人扑来,便是退到树林里,继续放箭。却是不再射大路上疾行之秦人,专射顺小路袭来秦兵。

一声惨叫在身后响起。季蝉无暇回顾,更是加快脚步迎着飞矢奔跑。

“有十,或二十人!”

季蝉边追击,边喊。身后陈力亦是随喊。一队人皆传声。

随着陈力、吴大等弓弩手反击,对面韩人亦是有中箭哀嚎声传出。

“杀!”

季蝉高喊一声,加速奔跑,身后众军皆是呐喊,发起冲锋,一道寒光袭来,季蝉听音跑更快,飞来箭头划过头盔,叮一响,季蝉只觉得一震之下,整个天地霎那间静止一般,格外清晰看见,于树后怒目而射之人,发酸双腿愈是奔走如飞,直扑过去。韩人又取箭欲射,忽又转身要跑,却觉脖子一凉,顿时天旋地转,栽倒在地。季蝉上前,一把打去其头盔,锋利玄铁长剑切下,顺手一提发髻,人头在手。身后赶上同袍战友超越过去,与韩人搏杀在一起。

季蝉看准另一韩人去向,左手提人头,右手持长剑,向树林后民居追去。见血迹滴滴进院子,便是一脚踹开院门,只见院子里,一中箭韩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旁边有妇女、老人和小儿,皆是受惊模样。

“勿动!”

季蝉喊一声,便又折身而出,去追逃跑韩人。不一会儿,季蝉的百人队便杀了十七个射箭、持兵韩人。各间民居里,韩国农人受惊不轻。季蝉见问不出韩兵来历,便又带人到之前韩人倒毙院中。却不想,中箭韩人竟还有口气。

“谁射?”

季蝉问。

“我。”

陈力在一旁道。

季蝉示意跟来吴大拔箭验看。吴大从韩人身上拔出羽箭,疼得韩人嚎叫出声。箭杆上花纹果是陈力独有。院中众军卒,皆认得箭,一起点头,好几个人腰间挂着人头,手里拿着缴获的兵器、甲胄。

“割头走。”

季蝉见陈力发愣,便是催道。院外呼三喝四,聚拢来同袍战友愈是多了。院中一直未敢动的韩国农人,早吓到腿软,皆坐在地上。看也不敢看眼前秦人军卒。

“走开,回屋去。”

季蝉冲韩人喝到,挥剑指其屋。地上韩人却是听得咸阳话,扶老携幼爬起身,回去屋里合上门。季蝉听说结巴中箭,躺在田边走不得路,便叫人征用农人之车,架车上先推回大道。如今大道上尽是秦人,跟自家一样。回头见陈力仍持弓发愣,便是喝道:

“快割!快走!皆等汝!”

陈力方才把弓收回弓袋,抽出腰间短剑,上去割地上韩人脖子。却不料地上韩人拼了最后一口力气,出声哀求:

“放我活!我愿为奴!”

陈力见其哀求眼神,弱弱之语,吓一跳。

“快割!又非未割过!”

季蝉又厉声催道。

“可上个已死!”

陈力辩道。

“此子亦不活矣!快割。不割,谁割算谁。爵一级,田一顷,宅九亩,到底要不要?”

一旁吴大烦躁了,一边上前抬脚踩在韩人脸上,遮住其目,一边说话,催陈力快割。

“我等急归营!陈力!汝乃何意?”

季蝉厉声大喝,恨到牙痒痒。心中担心韩人有变。敌国作战,敌情说来便来也。

见百将发急,陈力心一横,蹲下举剑砍韩人脖子,顿时鲜血四溅。吴大惊的移开脚,闪到一旁,生怕砍到自己,心里念,不是说割嘛,尔砍个鬼呀。韩人口鼻喷血,兀自唇动,言语不清求饶,陈力挥剑连砍三下,总算斩下首级。

“回大路!”

季蝉大喊一声,率众出了农人院子,顺着方才进来小路,向大道奔去。身后民居,渐隐树后,空旷田地里已不见人影,只浮云投下片片阴影。季蝉边奔走边清点人数,渐渐落到队伍最后,吴大带着自己一伍人,始终跟在百将身边。季蝉虽是不语,心中却满是暖意。清点到最后少人了,便高声问谁看见。有看到的,就说皆送结巴先回了。季蝉方才放心,带着自己队伍,跑回到大路上。看到结巴躺在车上,肚子上尚插着箭,被人推着走,还能说话,便命人快找军医来。亲眼见到方才清点时未见之人,季蝉才彻底放下心来。

大道之上满是行军士卒,车马。季蝉带着队伍向前小跑着,赶回自己在大队中位置,与五百主报过战果。五百主闻听大喜。

午时,将令下,不午食,疾行围缑氏。前军加急行军。韩人零星之抵抗、袭扰,根本无济于事。黄昏时,前军抵达缑氏城下,于三箭之地外,把缑氏城团团围住。一名斥兵,骑快马接近城门关闭的缑氏城,于一箭之地外,将劝降帛书射上城头,便拨马奔回本军阵内。

前军各部均就地扎营,筑垒。中军到达后,在战前早已秘密勘定位置,于高坡上立下中军大营。又命后军一都尉,领一万军急进东南,直插少室山关隘,阻绝通阳城之道;一都尉,领一万军南上前出,监视纶氏城方向,阻击其援缑氏;一都尉,领一万军尽定缑氏境内乡邑,并行征收粮食、草料;另二万后军与中军连营,分别监视北面周之洛阳,及东北成皋方向敌军动向。中军则策应全军。

天色渐暗,秦军营垒皆成,四处点亮营火,炊烟升起,香飘缑氏城。白天斩杀了敌军士卒,皆上缴首级,各军登记造册后,将首级及对应简书一同送往中军大营。幕府分管记功校尉,命人将交来首级置于暴首台上示众,幕府军吏按各军简书所述,书写木牍放在对应首级旁,述首级为何人、何时、何地斩何人之头。被斩之人身份不详,则一律写为,斩郑甲士。

缑氏城北门楼内,县令与守将皆是苦不堪言。虽大王有尽守之命。可谁成天想着秦人打自己呀?不是说打成皋、荥阳吗?如何跑到我等如此小地方来!眼看劝降帛书,犹豫降不降,皆不言语。

“我等大丈夫,死便死耳!何以言降!”

守将言罢,将劝降帛书一把扫于案下。

“愿听将军差遣,共赴国难。”

缑氏县令忙施礼道。

“然,秦军势大,缑氏今日,恐难自全。城内不足一万军,箭矢、军器皆有限,顶多坚守旬日。”

听守将如此说,县令亦叹道:

“秦人忽至。城外之人逃难不及,是以城中空虚,委实难办矣。”

“粮食可支旬日否?”

“能支。”

“缑氏不比野王,弹丸之地也,城矮人少,又在少室山北,秦人发来如此大军,大王必弃我等不顾也!”

“若无援军,我等岂非坐以待毙!”

“我等死战!战死而已!秦人欲得缑氏,拿命来换!”

守将言罢一拳砸在案上,生生将书案砸垮。

“将军神力!”

县令及一旁县尉等众人,皆是齐声赞道。守将却是皱眉甩手,只觉指掌生疼。起身出了门楼,走到城垛口,眺望秦人围城大军,只见营火连天,无边无际,映亮阴沉夜空。对面营中士卒巡逻,走动,甚是随意,于火光中皆能看见。又听到砰砰木工之声传来,令人更是难安。再看自家城墙上,守军面色戚戚,士气之低,无言以对也。

“我等便按所议,各守一方城墙。居中策应,拜托县令。”

“国难当头,职责所在。”

城头上,一群韩人低头默默散去。秦军营垒里,砰砰木工之声竟是响了一夜。守在城墙上韩国士卒,看到秦军营垒里耸立起箭楼,惶恐间,只能向上一报了之。

天明,下起雨来。早餐后,将令出,命前军,辰时听中军旗鼓四面同时攻城。前军四都尉各率本部一万军攻当面城墙、城门,一骑兵都尉率本部五千骑,为策应,防城内守军突围,防意外来援之敌。

随将令同来,还有幕府里国尉,其身后短兵跟随,皆身佩中军小旗。国尉于都尉前申明将令,便留都尉身边,为中军督战也。都尉随发令用兵,命三主将率其部攻城,一主将攻城门,另二主将各攻一侧城墙。

主将领命,立时部署,各率本部一千多士卒出营垒,推着高大的木制箭楼,至一箭之地后驻扎,摆开旗鼓,所部陷阵之士尽出列,木梯、竹竿亦摆放整齐,援射之弓弩手分队站好,盾牌手夹杂其中,连弩架起对准城头。

缑氏城头,亦是站满守城韩人。光是看着城下细雨中,密密麻麻秦人,便是令人胆寒。尤其被高大箭楼惊到。然军令如山,不战而逃,必被自家人所杀也。怯阵之士内心惶恐不安,手腿发颤。激愤傲战之士却是怒目圆睁,恨不得飞下城墙,杀光秦人。城墙上,弓弩手皆守在箭垛口,一旁背靠墙垛则站着手持短剑,长矛,大戈士卒,各个城垛口皆是如此搭配,守御严密。

城墙上稍后位置,有更多弓箭手蹲伏,身旁是装满箭矢木箱。城门楼上,更备有大石。城内墙下,有待命士卒,身披蓑衣,在雨中静候将令,一待城墙上吃紧,即冲上城头增援。临近城墙民居,被征为军用,有驻守士卒,有堆放战具,箭矢,粮食,裹布,药物,有为军医救护伤兵之所。

城中百姓多是关门闭户,少有出门者。守军在城中各要道皆布置壁垒,严查行人,以防秦间渗透破袭。

细雨斜飞,似烟雾蒙蒙。辰时将尽,中军擂响战鼓。前军随之擂鼓,围城秦军各部鼓声很快连成一片,咚咚声震撼人心。

“攻城!”

主将剑指缑氏城大喊一声,命所部士卒攻城,自己亦随军前出。只有战鼓留在原地未动,擂得震天响,雨水在鼓上迸溅碎裂,挥舞的鼓槌带起溜溜水线。

闻鼓即动的士卒,慢慢向城墙走去。推着高大箭楼的一众士卒十分吃力。待走过一箭之地后,攻城队伍停下脚步。推箭楼的士卒守在了箭楼旁,一溜弓弩手顺着箭楼内梯子,登到箭楼之上。身后鼓声于此时停了。一时只闻落雨之声。

站在箭楼上,看缑氏城,便成俯瞰之势。缑氏城墙高厚,方圆大小,城内口数,守将县令何人,缑氏所辖乡邑,各处关隘,道路田地多少,事无巨细,皆在战前查明。且中军斥兵一直侦察不坠。此时,缑氏一举一动,皆在秦军掌握之中。

攻城各部次第到位,与城墙只隔一箭之地。箭楼上,瞭望旗手见弓弩手上来了,便是让出位置。一支三棱羽箭,应弦一振飞出,转眼正中城墙上一名韩人弓箭手面门。

“啊!”

一声惨叫,似惊天号令,引发泼天箭雨。缑氏城墙上,韩人向四面八方射出一片箭矢;城外一箭之地处亦是成片箭矢飞向城头。城头上韩人弓弩手尽皆放箭,射秦人,尤其主攻秦人箭楼。箭楼防护却是远胜城头,上有屋顶,即可防雨,又可防吊射之箭。箭楼内秦人皆是神射手,飞矢所到,城头韩人一片片躺倒,箭楼内亦有中箭者惨叫倒在楼板上。一旁士卒忙是将伤亡者搬下箭楼,好换人上来。

箭楼虽高,数量有限。大部分弓箭手在盾牌手掩护下,站在地面上仰射城头韩人。飞矢交错,双方对射,城上城下,飞矢不绝。

“上!”

主将一声令下,陷阵之士手持盾牌,数人合搬一条长梯,冒着韩人箭雨,在老天洒下细雨中,冲向高高城墙。中箭者吃痛倒地,松了手。其余人继续搬着梯子猛冲。一把把定制长梯搭上城墙,其上正在垛口之下。城上韩人只能探身出垛口,以大戈长矛击打推拽长梯,却又成为秦人易射之的。陷阵之士亦是拔出手弩,向上直射,手顶盾牌,双脚顺着梯子直冲城头陷阵之士,一冒头,便被一矛戳中盾牌,眼看要翻身落城,忙是弃了云盾,飞身一跃跳上城头,怒目圆睁,手中短剑如电,砍在长矛手颈上,顿时鲜血喷溅。城上韩人众多,一时齐来杀之,陷阵之士就地一滚,闯入城墙上弓箭手中,浴血砍杀。

紧随其后陷阵之士又上城头,却被冲来一戈切在嘴上,半个头顿时翻开,牙齿崩碎,整个人从长梯上摔下,跌落城墙根,血染泥地。

长梯上在激战。又有陷阵之士,怀抱大竹竿,向城墙冲锋,抱着竹竿头,跑在前面一人贴近墙根,便飞身跃起,皮履底钉铁齿掌咬住城墙,在城墙上如履平地,直往上冲,竹竿下头两名陷阵之士合力顶着竹竿快跑,把杆头之人送上城头。缑氏城墙上,尽是爬墙秦人,城墙上韩人奋力抵抗,既要应付爬墙之敌,又要与箭楼及城下射箭之敌对抗。更有连弩射出粗长大箭直飞城头,击中之人定是随大箭飞出,有的直接跌下城墙。一阵阵箭雨对射不停,似飞矢之笼,罩住了城墙上下,令围观攻城秦军士卒叹为观止,激奋不已。

城门处,推着撞门篷车的士卒抵近城门,用包铁头撞木来回冲撞城门。城内,城门早下重栓,又用数根粗大方木斜顶住。城门楼上,韩人冒着秦人飞矢,直射城下之人,又顺着翘板,从垛口推落大石,砸向冲门车。数十大石落下,硬是砸垮冲车,车内之人哀嚎不已。

城上城下,惨叫声此起彼伏,穿透雨幕,传遍城墙内外。

城外高地,秦国中军木台上,将军、王御史、国正监临栏远眺,把当面战场尽收眼底,惨叫之声穿风破雨,亦得耳闻。其身后是一众幕府军吏。

细雨中,左庶长摎甲胄鲜明,傲然挺立,身旁王御史蒙骜亦是盔甲整齐威风凌凌,国正监身穿官服,却是湿的不成样子,看去很是狼狈。衣服一见水,自是贴附于身,不似皮甲,水浇亦是坚挺。

木台上无人打雨盖,亦无人披蓑衣戴斗笠,尽皆在雨中站着,任凭细雨湿身。起先有校尉拿来雨盖为将军等人遮雨,却被将军喝退。一句,战士阵前冒箭雨攻城,我何以惧雨水乎!令校尉汗颜,只得退去。木台前值守卫士皆身披蓑衣,听此话,便有人要褪去蓑衣。将军一见立刻制止,命卫士不可去蓑衣。众卫士皆心中有感,愈是站的笔直。此刻,眼见城墙上飞矢连成线般,连绵不绝,如笼如箕,将军摎不由感概道:

“弹丸之城,竟不肯降,吾必尽杀之。”

“若其战后不敌,献城以降,将军又当如何?”

一旁王御史蒙骜道。

“自然依律收之。王御史以为其有降乎?”

“待其不敌,自是降也。”

“甚是。”

将军言罢,木台上又无言语,众人皆默默眺望战场。中军数万精锐,虽未出战,却均在营帐内待命。

与此同时,春光明媚郑城,王宫内。闻知秦人进击缑氏,已围城,韩王惊讶大呼中秦奸计!经众臣合议,很快便作出对策,弃缑氏,同时,加强少室山南阳城、负黍、纶氏一线守备,不得有失。成皋、荥阳守军不动。

缑氏城下,战况激烈。雨水冲刷血水,遍地猩红之色。前军营垒中,待命队伍皆备战。从五百主处回到所部位置,百将季蝉便把属下两名屯长叫到一起,三人说话,亦不避身边兄弟。

“五百主言,午食后,便是轮到我等攻城。”季蝉道。

“攻何处?”华宝问。

“左侧城墙。”季蝉抬手一指说,收回来顺势抹了把面上雨水。

“比攻城门强。”吉甫笑道。

“我部无陷阵之士,亦无急于晋爵之人。是以,不须派人爬城。”季蝉看着面前两位屯长道。

“如此甚好。”

吉甫笑道。华宝亦是乐呵呵点头。

“由此亦无人可上箭楼矣。我等皆须在地面援射。”

季蝉说话,目光始终盯着两名屯长脸色。只见华宝、吉甫皆是嘴一撇,很是失望样子。

“地面援射,自是不比箭楼上爽快。我等必依操练结阵,立盾在前和左右,云盾在上。弓弩手自盾隙发箭。切记,不可过于前出。临阵乱走,不听令者,斩。军阵进退,移动,听我口令。”

“诺。”

华宝、吉甫皆诺。

“吉甫管伤亡者后送。”

“诺。”

“华宝管箭矢补充。”

“诺。”

旁边原本竖耳听的士卒,听到伤亡者,皆扭脸不听了。季蝉叮嘱过屯长,便又在所部士卒间转悠开,查看备战状态,说上几句。末了,来到吴大一伍。

“醒目点。”

季蝉提点道。

“诺。”

吴大笑答。

“快射,勿多瞄。”

季蝉又转而提醒陈力。

“诺。”

陈力亦笑,面上雨水直流。

“夜里洗热水!”

季蝉忽然大喊了一声。

“嗷!”

身边众士卒随之吼起。一旁士卒随之起哄,嗷嗷吼叫之声不绝,渐次传开,一时前军全营数万众皆吼,声势惊人。攻城众军闻听亦是振奋,极力奋战。

片刻后,营中送来午食。季蝉立刻带头吃起。一旁军中有小夫好奇,问身边伍长,为何自军无食。

“未到午时。”伍长边答边继续眺望远处城头,双眼眨动,挤去落眼雨水。

“为何其食?”

“其将上阵。”

“何时到我?”

“急乎?”

伍长扭过脸来看向小夫,眼中满是厉色。

“未曾。”

小夫忙摇头。逗的一旁士卒讪笑不已。

饭毕。季蝉整顿队伍。众军皆知即将上阵,个个面色肃然。一声令下,主将领所部千军出营门,向城门左侧城墙走去。季蝉收束自队百人军阵,向五百主指定攻击位置移动,不时喊叫:

“走齐!”

华宝、吉甫亦是跟着喊叫走齐,约束队伍。其下伍长则是低声说话,令一伍齐整,与战阵密合。

“举盾!”

眼看地面插有敌箭,季蝉高喊举盾。屯长、伍长皆随呼。顿时,前方一整排人高立盾交叠,不露缝隙,战阵左右依然,头顶则举起一片云盾,相互交叠护住上方。百人队冒着韩人不断射下飞矢,踏着血污泥泞,进抵攻击位置,寻隙放箭射城上韩人。一时城外攻城之人倍增。城上韩人望之胆寒。又射三轮箭后,之前攻城队伍,缓缓有序退出攻击位置,撤回营中休整。

韩人射下箭矢,打在盾上砰砰直响。从盾间缝隙偶有飞矢射入,滑过皮甲倒不妨事。细雨蒙蒙,从盾缝依然清晰看见城墙上垛口射箭韩人。陈力弓弦拉满,放手,一箭射出,飞矢顺着盾间缝隙直奔城头垛口,正拉弓欲射韩人不及躲避,正中面门,啊一声惨叫,仰面翻倒在城墙上,浑身抽搐,血泪直流。一旁弓箭手忙是补上,向下射箭,旁边手握剑盾韩人,浑身战战,又来一人把中箭之人拖到城墙后面,叫专向城下转运伤者民夫,把人抬下去。民夫冒着秦人射来飞矢,把人抬下去。羽箭依然插在面门上,来回摇摆。到城下,抬进院子,送进屋内,放在地上,军医走来看一眼,便是摇头走开。

躺在屋里地上韩人,慢慢闭上眼睛,眼角处流出泪水合着雨水顺面颊垂落,与伤口中流出鲜血混在一起,沁入早已湿漉漉土里。

屋内血腥味呛鼻,哀嚎声一片。屋外仍细雨绵绵。不断有战士手持弓箭,长矛,云盾短剑,跑上城墙增援。秦人箭楼射来飞矢,极具威胁,地面上射箭军阵亦是箭支密集,新来爬城秦人,引的韩人不得不探身出垛口阻击,即便甲胄在身,有盾牌防护,仍难防飞矢。又有秦人突上城墙,砍翻数个韩人后,亦身背数创,被韩人斩杀。

城墙上韩人大多带伤,且疲惫不堪,又饥肠辘辘,连个吃午饭的空亦无。城下秦人多,有得换,城上却是人少,只能硬撑。躲在城垛口射箭韩人亦是小心。两面皆有盾牌手护住,以免被箭楼上射来羽箭伤到。放箭亦是一瞬间,放过箭便躲回城垛后,以免被城下射来箭扎到。

从城垛口飞出羽箭,直冲地面军阵破绽而去。军阵内,配合默契秦人却是看准时机,合拢盾间缝隙。青铜箭头打在蒙着皮革云盾上砰一声响。

“稳住!”

季蝉口中喊,夸赞眼神瞄了眼二毛,及时合盾的二毛亦是看着百将笑。

“胳膊好酸!”

有人大喊。

“我亦酸!”

又有人叫。

“汝酸,韩人更酸。晚饭有肉!”季蝉大喊道。

“嗷!”

从盾缝中顿时飞出一阵箭雨,打在城头,射的韩人不敢露面。爬城陷阵之士,亦是在垛口徘徊,并不贸然上城。顶在竹竿头,在城墙上来回晃悠秦人,依杆游走城墙,逼迫韩人不得不现身来打,却是戈来盾挡,矛来剑隔。再纠缠,便被秦人飞矢射中,趴在垛口动弹不得,眨眼便被晃悠过来秦人砍去头颅,直落城下。

军阵之内,弓箭手放箭间隔愈来愈长。喊酸喊累之声不绝于耳。弓弩手个个气喘吁吁,身上汗流不止。季蝉开嗓大喊:

“尔等流汗!陷阵流血!吊在城墙上更累!不可望之不顾!”

举盾二毛胳膊酸极,忍不住喊:

“胳膊举酸矣。”

“比射死强。”季蝉立刻又喊:“稳住盾,左右轮射。”

城下攻势随着战士体力消耗,渐渐缓下来。一个时辰后,季蝉所部轮换下阵。季蝉约束队伍,保持军阵严整,稳稳退出韩人一箭之地,回到营中,众军皆是欢喜,全队无一人伤亡也。

之前首攻队伍再次轮换上阵,不同者,无人爬城。陷阵之士皆在一箭之地外听令以候,身旁地上放着长梯、竹竿。箭塔上弓弩手成攻城主力,地上军阵中射手辅之,但有韩人于城垛冒头,便是齐射。

守城韩人又被射翻不少。然见无秦人爬城,韩人便躲藏起来。战事渐渐趋缓。待天色阴暗,秦军攻城队伍便大部退回营垒,连弩,长梯、竹竿尽皆归营,只环城24座高耸箭楼,仍停在离城门一箭之地处。箭楼上有弓箭手驻守,持续射击城头韩人。每座箭楼后,皆有一名百将,领本部士卒守护,以防韩人死士,乘夜暗坠城,偷袭箭楼。

夜饭之时,秦军营垒中呼喝声不断,不光有肉吃,将军更赏酒喝。攻城虽有伤亡,秦人士气却是高涨。

城中韩人则无比惨淡。一日之战,守城士卒已伤亡过半,战殁者逾千。莫说守旬日,便是守三日,亦不敢说矣。士卒斗志低靡,降秦之念流于眼眸,间或溢于言表。军官多无心约束。

缑氏城被秦军所围传至大梁,魏王直叹秦人阴险。信陵君其时,正与秦国上卿卢离在酒肆夜宴,闻家臣耳语密报后,便问卢离:

“上卿,何以诈我?”

“啊,未曾。”卢离眼珠来回晃动,思想方才所言,皆市井俗语,谈笑罢了,何来诈也?心中暗惊。

“秦军已围缑氏。莫非上卿不知?”信陵君盯着卢离笑问。

“缑氏?不是攻成皋、荥阳?”

见卢离不似作伪,信陵君随即叹道:

“哎,上卿亦为王耍也。来来来,勿想烦心事,我等举杯尽欢!”

卢离茫然间,亦是挤出笑脸,举杯与信陵君共饮,又伸手摸身边美人大腿,惹得陪侍美人痒痒难禁,娇笑连连,亦伸手反摸。卢离顿时开怀,心想公子所言极是呀,我何须想烦心事,寻乐尽欢方才是也,搂过美人,把嘴里咽剩美酒度入美人口中,顿时引得满座击掌喝彩,拍案起哄。

缑氏城上,血腥扑鼻,夜雨绵绵。夜里值守城墙韩人疲惫不堪,忧心秦人夜里攀城偷袭。箭塔上秦人弓箭手,每隔一时辰轮换一拨,寻隙射击城头韩人,一夜未休。天明,小雨仍下个不停。守城郑人蹲伏城垛下,躲避飞矢,更多郑人坐在城上,结阵举盾护体。郑人皆等秦人鼓声。然直到午时,除却箭楼上秦人射箭骚扰外,秦人竟别无动静。

韩人苦熬四个时辰,亦是饿了,开饭午食。近半数人直接相伴举盾,退下城去吃。留守城头者,则是靠坐城垛下吃。送饭伙夫,皆有盾兵跟随护着。恰逢雨停,日光透过薄云缝隙,洒下一缕缕金灿灿光辉。

箭塔上,秦军弓箭手似有放松。实则,箭塔上瞭望手,早已对身后自军营垒打出旗语。

韩人午饭吃到一半,城外忽然响起震天战鼓声。正吃韩人被呛到,忙停吃,小心扒城垛口向外一看,只见众多秦人出营,向城墙走来,其势远超昨日,便是高呼,秦人攻城!

城下正吃韩人,听到秦人战鼓,城上自家人呼喊,忙弃食,起身踏着湿漉漉石梯,马道,奔上城墙。等到上城,看见秦人之众,便是气馁。有年少士卒竟是哭泣流泪,免不得被身旁老兵拍打教训。韩人在城头严阵以待。

秦人在城下徐徐推进。战鼓却与昨日不同,愈擂愈密。昨日轮番攻城队伍,今日悉数上阵。鼓声中并无呼喊,陷阵之士手挽盾扛长梯,抱着竹竿抵近城墙根。城上韩人向下放箭。城下秦人向上射箭。

箭楼上秦人箭术精准,飞矢如长了眼睛一般,但有韩人现身,便是数箭飞来,竟有利箭射穿韩人头盔,倒在地上韩人不住抽搐。此时,守城韩人方才发觉,秦人箭楼已深入一箭之地,在靠近城墙矣!韩人惊恐,立时增组盾牌手掩护弓弩手与秦人逼近箭楼对射。

城下爬城秦人亦近城垛口,附在梯上,用短剑劈砍伸出垛口长矛大戈。城下军阵亦在接近城墙,向上射箭密集。箭支粗大连弩亦是频频发射,打的城头韩人胆寒。忽然,许多抱杆攀城秦人飞身跃起,弃了竹竿,直坠城头。反应快的韩人举弓便射,秦人稍慢便是中箭跌落城上,快的却是挡过飞矢,轻巧落在城上,顺势挥剑砍杀韩人。长梯上秦人见势毅然猛突,长身而起,剑盾开路,硬挤上城,箭塔上援射不断,地面军阵亦是忽然散开,众多士卒随着陷阵之士,沿着长梯爬城,弓弩手失去盾牌手,依然不断向城头射箭,压制守城韩人。

“跟紧!”

季蝉边爬木梯,边头也不回喊,手中玄铁长剑闪着森森寒光。

城墙上,攀上城秦人与守城韩人厮杀在一起,有人数优势守军,一边围杀上城秦人,一边增兵城垛口,狙击攀城秦人。

眼看到垛口,季蝉长身而起,却不料一根长矛呼刺来,季蝉在梯上飞快侧身,几欲跌下长梯,左手抓住矛杆顺势一带,右手长剑直刺料定之处,手持长矛不放韩人被拽撞在垛口上,露出上身,只见一道寒光迎面而来,避无可避,一声惨叫,撒手丢了长矛,捂脸瘫倒在地。季蝉乘势攀上城墙,长剑劈刺,逼退垛口边又一韩人剑士,左手飞快抽出短剑,架住另一边刺来长戈,回转身长剑顺长戈一削,手指被切掉韩人立刻哀嚎倒地,大戈亦砸落脚下。韩人剑士瞅准空隙,挥剑砍向季蝉后颈。季蝉身子快转回来,左手剑当一声撞开劈来短剑,右手剑疾撩,划在韩人腿上,直击到韩人手持之盾上才停住。

“啊!”

被划开腿上皮肉韩人痛呼一声,连步后退,跌倒城上。季蝉眼明手快,又翻身杀向掉了手指韩人,长剑当胸透甲刺入,短剑再又劈下,脸面顿时破开,持戈杀来韩人就此毙命。垛口此时终是见到二毛蹦上来,季蝉发一声喊:

“杀!”

扑向围攻陷阵之士韩人,双剑翻飞,无人能敌。城头上秦人愈来愈多,韩人愈来愈少。城外,箭楼已被众军卒推的快挨到城墙。城墙上守备韩人不是战死,便是受伤不能动弹,能动者,皆是连滚带爬逃下城墙。

秦人各级军官均是大呼小叫,约束自军。在城墙上建起防线,守住上城阶梯,马道,自军左右两边城墙。盾牌手,弓箭手,很快便形成防御之阵,以防韩人反攻城墙。季蝉清点自军人数,深感欣慰。只轻伤者数人。诸军正各自整军,将令传来,郑人已降,登城各军暂守城上,不得下城扰民,违令者斩。

众军得令,顿时松了口气。季蝉安排好守备轮换后,便去割方才自己斩杀之郑人首级。众士卒皆是在城墙上忙着收割郑人首级。之前激战,不及割。方才布阵,无空割。此时正当割。

天空愈发晴朗起来,春光明媚,照耀缑氏城,不知多少魂魄,化此春光之中。嬉笑艳骂间,偶有伤者哀嚎。是战友,免不得又是安慰又是调笑一番。是韩人,便只得白眼相看。谁杀敌,谁心中有数。各人自收各人所杀之郑人头颅,各队所杀郑人之数立时分明。未死郑人伤兵哀求之声不绝于耳,却是无人怜悯,谁砍翻射倒,便是谁军功,首级自是归谁。

忽城墙上传来争吵声。季蝉扭头去看,见是旁边一队有人争首级,竟是当场两相怒骂,争的面红耳赤。季蝉听出个大概,亦深感无奈。其队中百将、屯长皆出面问询,以明军功,末了以一人更为重创郑人,而将首级判于之。另一人愤恨不已,却又只得无奈接受,眼见脚下郑人一边哀嚎,一边被割首级,心中亦是痛,非痛郑人也,乃痛己失军功也,自此深恨与己争首之人,决意再战,必与之远离。

为割城上郑人首级,城上秦人偶有争执。老兵习以为常。新兵却是莫名惊诧,心道如此明了之事,何以争乎?却不知此等事,惟有自身亲历,方知其中之味也。

季蝉把两颗首级头发缠绕,系在一起,放在脚边,背靠城墙坐下,微微合上眼,放慢呼吸,独自平复心情。

“季兄双剑了得!”

旁边自军一百将走来寒暄。

“谭兄客气。”

季蝉忙睁大眼笑道,不再调息。

“大王所赐长剑果然锋利!”

“是。”

季蝉笑道。

“透甲如穿鲁缟!”

陈力一旁帮腔道。众军卒皆乐,看向百将季蝉目光皆是闪动,如夜望星月。

“季兄神勇啊,杀好多韩人。”

“谭兄猛虎下山,韩人死不瞑目矣。”

听得两位百将互相吹捧,周围军卒均是乐的哈哈大笑,觉得比吃饭有肉还过瘾啊。季蝉与谭峰亦是开怀不已。

“城门开矣!”

听到喊声,众军皆是趴到城垛口,去看城门方向,只见攻城门队伍正鱼贯入城。城上众军皆是嘲笑不已,直说走城门,赶不上爬城墙快。季蝉亦是挤在垛口望,歪嘴乐着,回头见城上遍地伤兵、尸首,又乐不出来了。拧起两颗首级,走到一旁,找了个箭箱坐在上面,心中一直紧绷之弦,总算是慢慢松下来。

攻城诸军,皆依将令,停在城头。一歇便是半个时辰,自军伤兵,尸首皆于此时转运回营。待后军一都尉领军进城接管缑氏城后,攻城诸军回营将令方来。

各军整队,从大开城门出城,秩序井然。城外,随军工匠在拆卸笨重箭楼。季蝉带队伍回到城外营地,士卒们回到营帐,大多卸甲倒头大睡。有斩首之功士卒,则是登记上交首级,拿到缴首回执文牍后,方才去睡。个别兴奋者拉着老乡,好友说个不停。季蝉在自军营地内转了圈,重点看过伤员,便回到自己营帐,卸了甲胄,躺下休息。累,好累。

夜饭时,陈力又跟人大谈,自家女子要生了。季蝉听的耳朵直跳,竭力不去想自家妻妾,只专注吃饭。

“百将,缑氏已下,再打何处?”

一旁二毛边吃边问道。季蝉满嘴肉,嚼不赢,顾不上说话。吴大便代为答道:

“再打,必是纶氏。”

“何以不是班师回咸阳?”

咽下口中肉,季蝉问。二毛与跟前士卒皆竖起耳朵听吴大说。陈力小了声音,亦想知为何。以其心思,最好如百将所言,回咸阳,好抱儿子。

“十五万军,只打下个缑氏便回,岂非儿戏?纶氏近在咫尺,拿下,则韩人不得近伊水,周便是我秦国囊中之物也。”

“噗呲。”

陈力忽然一笑。吴大扭头瞪其一眼,怒道:

“吾言可笑乎?”

“非也,只是听到缑氏,便想起狗屎,故而发笑。”

听陈力如此一说,众人皆是喷饭,笑翻了天。吴大气不打一处来,亦是笑到发呛,咳嗽不已。陈力忙是伸手帮其捶背,吴大方才好点。一窝人乱笑,引得周围皆是望来。季蝉不住摇头,笑到挤眉弄眼,跟酸到了一般。

待天明,早饭后,各军收到授爵将令。陈力爵升两级到簪袅,乐的欢天喜地。季蝉见之,亦是喜悦。吴大亦爵升一级,欢欣之余,见百将未有升爵,便是来说话劝慰。

“季兄,我等必多多杀敌。待攻下纶氏,季兄必累数够功升爵。”

“然。吴兄,吾观汝弩弦,已生毛刺。须防阵前断弦。”

“哦!谢百将。我便更弦。”

正说话间,将令下,前军沿伊水南上,进击纶氏。

“果如吴兄所言。”

季蝉看向吴大道。吴大得意闪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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