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慕容越回身看了小风一眼,可下一刻他却忽然身形一闪,纵身朝着西城之内跃去,并未与小风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他离去之时,小风方才意识到他心中真正的目的,不由得眉头一皱。
由于方才一招气息太过强横,如今城楼房顶已经残破不堪,屋顶中央更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小风此时仍旧坐在屋檐之上,在外人看来,是其高深莫测,临危不乱,仍旧游戏人间,可在他自己却是知道,屋顶太高,不会轻功,下不来。
方才心中感受到危机,故而跃下城楼的老将,如今心中暗自庆幸,若是自己没有离开,恐怕此刻便会化作那无数碎瓦中的一点尘埃。好在自己反应够快,好在自己年轻之时,曾见过斗转星移。
只是在他认出了斗转星移之后,他的内心却十分沉重,因为当年的那场隐秘的行动他也曾参与,虽然他当时不过是一名负责放哨的小兵而已。
“嗯?!”
就在这时,老将心中忽然想起了什么,立时朝着头顶望去,而他这一望之下,却看到了一道人影,此刻正坐在残破不堪的房顶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下一寒,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
最可怕的敌人,往往不是站在明面上与你真刀真枪作战的人,而是那种你很难意识到他的存在,可每每出手之时,总能要命的人。而此时,他便将小风当做了这样的人,立时全神戒备,掌中内息流转,似是打算出手试探。
小风见状无奈,他之所以会看对方,不过是因为自己跳下城楼,摔成重伤的几率实在很大,所以下意识的朝着这个可以被利用的人看去。然而对方的小动作在他识能加持的双眼之中,便如白纸之上的点墨般清晰,立时无所遁形。
只是半息过后,老将掌中的内力忽然一滞,而后眉头微皱间,却是开口问道:
“是你?”
小风闻言一愣,可随即却想到这人既然是一名将军,那么昨夜在点将台上,势必有他的一席之地,那么对方见过自己,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不错,你我昨日的确见过一面。”
眼见对方气息收敛,小风不知对方心思如何,决定进一步试探。于他而言,如今能不出手便不出手,这方才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他没有慕容越那种大招一定要留给魏东青的执念,可是他也不愿意做无用之功。
“你不是和羽..不对,难道..你们!”
老将开口之间,原本完整的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开始了他的脑补,又或者说是揣测,最后一个可怕的念头自他心底不断升起。小风听了对方的只字片语,心中却是知道对方八成的心思,立时无奈摇了摇头道:
“看来老将军还不知道昨夜发生之事,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和之前那人不是一路人。”
小风方才说话之时便没有伪装声音,如今自然也不会再用苍老的声音骗人。而对于他的这句话,老将听得半信半疑,他信的是对方说和那老者不是一路人,疑的却是昨夜城主府发生之事,和东方羽有什么关系。
昨夜城主府遇袭,无数文官死于非命,这便是此人所知的一切。至于魏东青遇刺,燕夫人重伤,眼前这黑袍劫出小神医等等的一切,老将军全然不知。
包括今日西城设伏的行动,也只知道是城主所令,与昨夜城主府行凶的歹人有关。
“既不是一路人,那方才又为何同行?”
言至此处,小风已知道对方没了动手的意思,但他却想摆脱自己,然后加入战团,甚至还奢望自己帮他出手对付慕容越。心念一转之间,小风开口之时,却语出惊人,因为他这话说的太过直白,直白到不该在此时出现:
“我这人讨厌麻烦,老将军不必再费口舌。你的目的便是拖延住我,而我也不想支援慕容越,不如你我便在此相安无事,省去无畏的言谈与试探,如何?”
老将军闻言一愣,他从未想过这种话会从一个立场不明,可能是敌人的人口中说出。同时心下也是苦笑,倘若自己知道他没有心思相助慕容越,那何不直接下场支援,又为何要留在这里与他建立这种互相拖延的关系。
可是下一刻,老将军方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可怕之处。便是在于,对方拿准了自己怀疑的态度,自己固然可以立时下场,但也要背负对方说的是假话的可能,而自己如今冒不起这个险。
再看对方情形,对方如今身处房顶之上,而如今房顶已经残破不堪,却唯有对方所在的区域尚显完好。自己虽然没有看到方才的恐怖气劲击向了何方,却能感受到这股气劲足矣破坏整个房顶。
然而如今那人所在的区域尚且完好,便意味着那人以内力阻隔了气劲,非但护住了他自己,更是护住了脚下的区域。
因此老将心中开始有了动摇,他开始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也许自己留下和对方保持这种互相拖延,是自己此刻最好的打算。
眼看老将如今面色缓和下去,周身气息也无再度暴涨的迹象,小风缓缓将目光移动到了战场之上,不再理会于他。不过心中却也无奈,看来自己想从他那得到下去的机会已希望渺茫。
而老将虽未口头答应,而以他的身份,也绝不可能口头答应,但是如今的作为,却已经默许了互相牵制的结局。只是两人同样在看战场,心境却截然不同,一者悠然自得,一者心急如焚。
西城之中,原本由于两名厢指挥使的加入,让节节败退的十一名都指挥使扭转乾坤,开始让一众江湖人有了伤亡。可是这种优势还没有持续太久,远不足以逆转形式,却被慕容越的加入,彻底破坏。
慕容越现身之间,直接进入了此刻由十三人组成的战阵中心,若是寻常武者深陷此阵之中,势必会被对方缠住,即便能胜也会损耗过大。可是如今慕容越入阵之后,却是没有急着出手,而是负手而立站在中心,等对方来攻。
如此一来,慕容越便成了战阵的中心,同时也是不得不防的一个危险因素。此时他不出手,于整个战场而言的价值,却要比出手更为稳妥。十三名将军如今不但要对抗外围的江湖人,更要小心随时可能出手的慕容越。
而慕容越如今入阵之后,双手负于身后,一副深不可测的高手风范,只是半息过后,其开口之际,却又将这种高手风范一扫而空:
“事至如今,魏东青仍未现身,若不是被吓破了胆,便定是无法前来。既然如此,你们自然也就没了念想,若此时弃械离去,或许还可留有生机,倘若依旧冥顽不灵,那便无怪我掌下不留情面了。”
慕容越开口之间,七分压迫三分试探,而他所试探者,正是如今心中防他惧他之人。这些人断然不会接他的话开口,可是却总有心智不佳之人,面上写出了答案。
就在慕容越现身的同时,一众江湖高手之中,已分出三人去追小神医,而这三人却皆是一众江湖高手中,鲜有的一名青级上品和两名青级中品。以内力而言,是绝对可以碾压小神医,而即便以轻功而言,小神医也远不如他们。
因此慕容越放心,以他们三人出手,定然可以拿下小神医。至于眼下自己入阵,却不是因为自己托大,而是因为自己的功法优势,本就擅长群战,只要对方根基不如自己,那么对手的攻击数量越多,对于他而言便越不费力。
“天机城众将,还没有在自己家中弃械投降的道理!”
一声大喝忽然自战阵之中响起,说话之人正是余下的两名厢指挥使之一。只是他这话虽说的铿锵有力,可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悲愤,因为在他眼中,如今看到这灰袍老者现身于此,便认定了一件事。
那便是之前冲上城楼,拦阻这名灰袍老者的老将军,如今已然身首异处。因此他这话既是表明决心,亦是为死去的同袍正名,只是他并不知道,如今已经被当做死人的同袍,正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他们。
而虽然那位同袍此刻没有与人动手,甚至没有丝毫危险,可是他内心却十分煎熬,一面想出手加入战团,一面却要为了自己任务,死死撑下去。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们的恩义,送你们去见昔日同袍!”
两方人马说话之间,手中的兵刃与战技却从未有一刻停歇,慕容越虽然始终负手而立,体内却已积攒了不少对方的内力。如今话音方落,周身气息忽然暴涨,体内积攒的内力,如今犹如洪水一般爆发而出,临身之将皆都心下一寒。
只是心寒之余,多年默契彰显无遗,原本对外的战阵立时一变,转攻为守的同时,四人守外形成一座方阵,而其余九人守内,形成一座圆阵。
四人方阵如铜墙铁壁,四人之间内息流转连绵不绝,而九人圆阵,却并未围攻之阵,而是转化内力于一人之身,以不断变化的一人,集合九人内力,攻向慕容越。
一时之间,一阵化两阵,内外双阵气息连绵,俨然有相生之势,正是天机城众将的底牌。此阵关键,便在于十三人齐心如一,以多年默契配合阵法变化,外可战千军,内可困高手,若欲破此阵,便只有两种办法。
一是以绝对实力,同时击败阵内十三人,这一点连魏东青也无法做到。二则是拖延到十三人内力不足,又或是配合出现漏洞,最终无法维持阵法,由内而破。
面对如此战阵,慕容越亦不敢掉以轻心,原本爆发而出的气劲骤然间内敛于身,而其背后的双手也终于抽了出来。
西城战局焦灼,北城亦不遑多让,比起西城数十名高手的交手,北城城外却要轰烈许多。因为城外之战,乃是真正的千军之战,天机城守军战阵袭杀,更有天机城世家子弟时不时掠阵而出。
东方羽一方的竹山卫、幽山卫应接不暇,已开始出现大量死伤,原本便不足两千之众,如今已只剩下千军之余。而东方羽此时面色沉重,心中已寒了七成。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与那人说好,拿下魏东青后,他便取而代之。为何如今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可是那个人却并没有如约到来,对自己的响箭视若罔闻,自己今日难道真的要死于乱军之中么?
而念至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他的内心却十分平静,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随即无奈摇了摇头,面上再度浮现起往日随和的神态,低声开口道:
“对不起,没法帮你报仇了。”
只是他却不知道,如今他脑海中的身影,正在天机城街道之中穿梭,而其身后却有三名高手紧追。两方距离不断缩进,而她也终于一步踏错,走到了一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