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风平浪静。杜仪君奇怪,差人又找到袁沇,袁沇说自己确实将玉佩交给了皇帝,只是皇帝没有动作。
“映妃不敢亲自将玉佩交给圣上,肯定也不会告诉圣上太子丢了玉佩的事。”袁沇笃定,“只是这样下去,又不知她会用什么手段,将太子推下悬崖了。”
银雨若思,对袁沇说道:“兵贵神速。”
“我借机行事。”
是年,津州爆发鼠疫,死伤无数,城内人心惶惶,大臣们劝皇帝不要出去春游,以免招惹非议。而艾楷贤不顾这些,他派遣完安抚的钦差之后,还是去了皇场。
一连数日,皇场上空乌云密布,阴雨连绵,艾楷贤的心情也随之糟糕到了极点。
“母妃,为什么父皇这几天都不高兴呀?”咿咿的小旼玘问杜仪君道。
“你看这天气,黑压压的,父皇本来是想带你出来玩的呀,可这下只能呆在屋子里了。”杜仪君告诉他。
旼玘脸上的笑容逐渐被担忧替代,他噘着嘴思考着什么。
傍晚,皇场殿内,袁沇过来例行汇报。
“高烜、唐扬这些三品大人们聚在一起,似乎在商讨更换太子的事,今年恩科新入朝的那些人,邵彦、王商合、毕儒进等在家里看书,没有什么异常。”
“嗯,朕知道了,你退下吧。”皇帝心中有数。
“是,微臣告退。”
袁沇走到殿外,碰到了艾旼玘一个人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又撞了个满怀。
“我说小殿下,您怎么总撞我呢。”袁沇拍拍身上的灰尘,“见过殿下了。”
旼玘拭掉额头上的汗水,眼眨巴眨巴像只小兔子一样抬头望着袁沇,一会呆愣的表情马上笑开了:“姐夫!”
袁沇倒是一愣,看着小旼玘这天真无邪的表情,反应过来:“微臣不敢当,还请不要这样叫微臣了。”
“啊~”旼玘似懂非懂,不过他已经等不及了,又迈开了他的步伐,“我先走了!”
“人不大,跑得还挺快。”袁沇望尘莫及,“要是我儿子,我就教你怎么做幕卫了,啧啧啧。”
皇帝见小旼玘来了,把他抱在怀里,旼玘却呆在原地,面色凝重,显得煞有心事。
“父皇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你说吧。”艾楷贤倒是想看看这个小不点有什么话憋着。
“玘儿这几天看您一点都不高兴,想到父皇你平时总是想很多办法让我开心,所以我很苦恼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父皇高兴。”小旼玘的脸渐渐红了,“总觉得很对不起父皇。”
艾楷贤听了他这番话,迟愣了一会。
“哈哈哈哈哈!”他开怀大笑,将艾旼玘抱了起来,如视珍宝,“朕的玘儿这么小就这么懂事,真是帝王之材。”
艾旼玘可不知道帝王之材是什么,他还是觉得问题没得到解决,艾楷贤也看出了他的心思,遂宽慰他:“你是朕的孩子,朕从来都不需要你回报朕什么,你只要能健康成长,每天开开心心的,不要哭,就算是给朕最大的礼物了。”
“真的吗?”旼玘破涕为笑,“那我以后每天都笑给父皇看。”
“好,哈哈哈哈。”皇帝龙颜大悦。
淅淅沥沥的雨,本以为快停了,却在入夜后再一次瓢泼而下,伴随着阵阵春雷。旼玘害怕打雷,他躲在被窝里,吓得睡不着,旼炫知道后便来陪着旼玘,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时近午夜,旼玘总算睡着了,太子本想着陪他一起睡,这时,袁沇进来了。
“殿下,您还是回去吧,万一被映妃娘娘知道了,恐怕她再也不会让小殿下和您一起玩了。”袁沇劝道。
艾旼炫本奇怪袁沇为何出现在这,不过想他身份,倒也见怪不怪了。
“好吧。”他确也觉得袁沇说得有理,看了一眼熟睡的弟弟,便离开了。因疲惫了一天,太子也很快睡着了。
次日清晨,随着一声惊叫,整个皇场骤然戒备起来。艾旼玘的贴身公公王铮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旼玘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嘴唇发紫,以及身上有多处啮迹。
“你们这群奴才,是怎么看的?!”知道情况的皇帝怒火中烧,斥责宫人的照顾不周。
“陛下,小殿下得了鼠疫……”随行的太医小心禀报。
杜仪君捂着嘴,惊恐的眼神浸没在泪水之中,难以置信。
“这是皇场,哪来的老鼠!”艾楷贤怒发冲冠。
“皇场靠着津州,老鼠这种小东西跑进跑出,一时疏忽,难以发现也是有可能的……”太医解释。
艾楷贤两步并一步,一把揪住太医的领子,狠狠地赏了他一记耳光:“朕不要听你的屁话,朕只问你,多久能治好?”
踮着双脚的太医惶恐万分,结巴启齿:“此……此病危急,臣……臣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朕要你有何用!”艾楷贤一把将他扔倒在地,他不忍心再看病榻之上惨不忍睹的小旼玘,焦急之下,他忽然想到一人,朝褚裕喊道:“快去传王毓过来!”
“是!”褚裕应下,马上赶回宫。
“玘儿,朕的玘儿!”泪水轻易取代了怒火,他双手无措地摊开着,零零靠近病榻。
“陛下,陛下您不能碰啊。”太监们赶紧阻止。
“滚开!”艾楷贤管不了这些,他坐到床榻上,把旼玘枕在自己的腿上,肉肉的脸颊,一遍遍抚过。而杜仪君,早已哭晕过去。
外头哒哒的脚步声,太子闻讯赶了过来,他神色忧虑,急迫地想看看旼玘。
艾楷贤见他来了,还带着泪痕的脸上顿时肃杀,他过去毫不犹豫地给了太子一个巴掌,怒吼:“你身为兄长,就不知道照顾好弟弟?!”
这一巴掌不轻,艾旼炫只觉脸上火烧似地疼,他自责却又委屈,跪在地上不敢吱声,眼泪也忍不住地往下流。周遭的宫人劝皇帝冷静,艾楷贤的内心简直冰火两重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艾楷贤一直守在儿子身边,他亲眼目睹了旼玘的面色逐渐苍白,周围太医使出浑身解数,旼玘依旧气若游丝,时有时无。
一个半时辰后,王毓赶到皇场,听到的却是一片哀嚎。
握着旼玘冰凉的小手,艾楷贤心如死灰,他放空的眼神,欲哭无泪。他在褚裕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朝殿外走去,一摇一摆,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太子跪在路上,艾楷贤直走过去,踹了他一脚,空出了道路,继续往前。艾旼炫的心情何尝不是悲伤的,他嚎啕大哭,悲泣自己的委屈,更多的是痛失兄弟的断肠。
“是太子做的!就是他做的!”崩溃的杜仪君难以接受事实,她不断往艾楷贤身上捶击,“太子嫉妒玘儿,他不想让玘儿当太子,所以才害他的!”
一时间,艾楷贤的心理也变得和杜仪君一样,他认定艾旼炫是为了保住太子之位而杀害手足,遂迁怒于他。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三日后,艾楷贤回到宫中。
“父皇!儿臣没有害旼玘!”面对艾楷贤劈头盖脸的责骂,艾旼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在失去至亲的基础上,无法接受这份非人的罪名。
太子跪在宣室殿外已两个时辰,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他高呼冤枉,却无人理睬。
“他知道他的太子之位朝不保夕,所以才会想出这种畜生办法。”殿内的皇帝满眼都是丧子的悲痛与愤怒。
“您不能仅听仪君一人之言呐,太子怎会做这种事?”杜后苦口婆心地一遍又一遍劝他。
“他是你儿子,你当然帮着他说话。”艾楷贤对杜后的态度也很强硬。
杜后见门外雨下个不停,太子身体又不好,又担心又急切,遂跑了出去。
“母后,您这样干什么,还不回去。”杜后给太子撑着伞,自己在外面淋雨,艾旼炫看了一阵心疼。
“母后更心痛你,既然陛下不肯原谅你,我就陪你一起!”艾旼炫见杜后铁了心,咬咬牙便继续高呼,只不过声音也越来越弱了。
一些大臣也看不过去了,纷纷来劝解,艾楷贤无动于衷。
未几,袁沇进来了。
“你也是来给他求情的?”艾楷贤充满敌意与不耐烦。
“微臣不敢。”袁沇别有用意地一笑,“只是微臣想请示陛下,若这太子废了,您打算立谁为储?”
皇帝心中一惊,瞪大双眼盯着前方。
“殿下身体本就虚弱,现在又有几个时辰了,这声音都快听不到了。”袁沇察言观色。
没有说话,艾楷贤起身走向殿外,褚裕赶紧撑伞追过去。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没有害旼玘。”干裂的嘴唇被雨水冲洗,洗不掉艾旼炫内心的无助,他被泡的满是褶皱的双手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父皇……”艾旼炫抬起头,警戒却又渴望。
“滚。”艾楷贤依旧厉色。
“父皇,儿臣没有……”
“朕让你滚回去。”艾楷贤打断他的话。
“父皇不原谅儿臣,儿臣不走。”虚弱的眼神,此刻却尤为坚定。
深呼吸,艾楷贤看着他,语气稍稍变得柔和:“明天,朕会好好跟你谈谈,你先回去。”
“可……”
正说话间,一旁的杜后支撑不住,倒在了雨中。
“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