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王宫。
一位老妇人正急匆匆赶往周天子住所,惹的平时搀扶她的丫鬟连连惊异。
“太后不是腿脚不便吗,怎么行走如风?”
“可能是今天的事情太让她着急了吧。”
“是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太后这般模样。”
“别说了,快追上太后,要是被大王看到我们没好好服侍太后,定会惩罚我们!!”
两位宫女抬起头,太后早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进入大殿,一眼就看到被女官围住,正被盛装打扮的姬延。
平时日常穿着的玄衣已经被行军作战的从戎服所替代,带上盔甲后,儒雅的气质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英气逼人。
太后忍不住问道:“儿啊,你真的要举行大蒐礼吗?”
“是的,母后。”
得到消息的太后眸光亮了起来,大蒐礼已经太久没举行了,久到她都忘了上一次大蒐礼是什么时候举行的了。
兴奋之后便是担忧。
他的儿子要用大蒐礼来树立大周威严,这是好事,但因强国对大周虎视眈眈,举行此番大礼,需要深思。
于是太后柔声道:“儿啊,你的父亲在世时,苏秦联合六国进行合纵对抗秦国,大军经常从王幾之地借道而行,你的父亲当时担心引起它国猜忌,发兵攻打大周,从而毁了我大周七百年江山,因此一直不敢举行大蒐礼。”
“如今咱们被秦军赶到王城,势力愈发虚弱,这个时候举行大蒐礼,合适吗?”
面对母后的询问,姬延坦然道:“不举行大蒐礼,便无法真正的正视我大周军力,更无法找出问题所在,大蒐礼不得不举行!”
平常的军营训练,只是训练将士的个人战斗素质。
但是战争,靠的不是个人的素质,而是把所有士兵协调一致的阵法,还有将领运筹帷幄的能力。
大蒐礼,就是为提升将领指挥能力,排兵布阵的而设的训练。
如今大周良田千顷、百姓安居乐业,还需要强大的士兵,才能保护这一切成果。
是时候举行大蒐礼了。
“你是大周的国君,身为国君者,我不应该阻止你举行大蒐礼。但是,你也是我怀胎九月生下的骨肉,作为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度过一辈子。”
“如今咱们身处乱世,战争频发,低调行事虽然有些委屈,但能保证你平平安安。”
姬延有些许沉默。
沉默,并不是因为他不敢举行大蒐礼,而是来自母后突然关心让他有些不适应。
儿行千里母担忧,姬延举行大蒐礼,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作为他的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置身于风险之中。
但是,沉默过后便是坚决。
“母后,不必对我有过多担忧!”
“只是举行大蒐礼而已,会引起它国注意,但他们犯不上发兵来攻!”
姬延再次跟母后解释秦、韩、魏三国与大周如今的关系。
“原来如此!”
太后似懂非懂点头,然后旋即又问道:“我看王师、族人、旅贲等士兵正在有序集结,现在春天,你是要举行振旅吗?”
周朝的大蒐礼,按四季进行演练,每个季节又分前后两个部分,也就是一年总共八次军事演习。
其中前半部是教练和检阅之礼,后半部是借用田猎演习之礼。
按照习惯,仲春的教练之礼叫“振旅”,由掌管兵马的大官司马通过旌旗指挥将士击鼓,从而命令士兵行进,主要培养士兵分辨鼓声,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该撤退,什么时候该快攻,什么时候该围而不攻。
姬延摇头,不准备举行振旅。
太后微微一愣,继而再次问道:“不举行振旅,那就是要蒐田了?”
大蒐礼春季的第二次演习,称作“蒐田”,先是由演习的主帅立表,请太卜进行祭祀,然后演练火攻之术。
姬延再次摇头。
“不举行振旅、又不举行蒐田,那举行什么?”
太后不解。
“母后,我大周举行大蒐礼的时机有限,因而春季的振旅、蒐田;夏季的教茇舍、苗田;秋季的教治兵、狝田;冬季的教大阅、狩田都要一起举行!”
姬延趁着这次机会,把大蒐礼八次演习一次性演习到位。
就在太后还想说话时,太保急匆匆的走进来说道:“大王,时机已到。司马、司空、亚旅、师氏、虎贲、旅贲、族兵都已经集结完毕,就等大王去点将台完成祭祀后,大军开拔,进行大蒐礼。”
“姬延,快去吧,你乃大周天子,可不能误了时辰。”
姬延点了点头。
虽然他个人不喜欢祭祀,但大蒐礼的祭祀免不了。
毕竟,大蒐礼的祭祀明确写道“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于祢,祃于所征之地,受命于庙,受成于学。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
也就是要通过祭祀获得上天的授权,不然,不合法的训练,将会惹得天怒。
他从现代社会而来,深知人定胜天的道理,并不迷信,可是属下却摆脱这个时代的局限性。
毕竟,这个时代的两国交战,战胜一方常常用活埋战败一方的方式来消灭敌国的有生力量。
战败对士兵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唯有在战前进行祭祀,然后祭祀官告之大吉的消息,才能让他们获得心理安慰,然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战争前要举行祭祀,用于军事训练的大蒐礼也需要祭祀。
跟母后匆匆告别后,在太保等人的簇拥下,姬延来到广场,登上了点将台。
祭祀官“太祝”和专门卜筮的官“太卜”在太史的带领下,也登上了台。
穿越之后,和那些动不动就要卜卦祭祀的前任周天子不同,姬延尊重科学,相信科学,根本就没有祭祀和占卜过,朝中的太祝和太卜两位官员于是就成为了闲职。
现在,两人登台,第一次出现在姬延眼前。
相比商朝的活人祭祀,周朝的祭祀文明得多,两人面前放着龟壳,朝天祈祷,说着一些听不懂的上古语言。
而一众将士,目光齐齐看向点将台,不敢有任何不敬之色,神情专注,很是虔诚。
在他们的认知里,出征是生是死,是胜或是败。军队的命运,就寄托在“太祝”和“太卜”两人身上。
不止是大周的士兵,所有诸侯国的军队出征或演习前,皆需要祭祀。
强大如秦国出征军队的总指挥部,就有祭祀处。
因此,时代的局限,让姬延有着少许无奈,只能安静等待祭祀的结果。
半个时辰过后,太祝和太卜终于完成了祭天,求得了准许大蒐礼的吉象。
而后,太卜走下了点将台,而太祝则是再次祈祷,嘴中念念有词,语言不再是上古语,而是自己听得懂的辞:“吉日维戊,既伯既祷。田车既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从其群丑。”
就在姬延思索太祝念这句话干嘛时,一名马官带着一匹两岁的小马登上了点将台。
“太保,这是干什么?”
姬延眉头微皱,在他的印象中,大蒐礼的祭祀并没有马匹啊!
“大王,在大蒐礼开始前,您必须祷告“伯”完成“执驹”礼”。”
听到太保这么一说,姬延顿时明白过来。
马匹乃是重要的战斗单位,因此,大周自上而下都非常重视马匹,并崇祀马神而祈祷。
他们把马神称为“伯”,等到牝马怀妊已定,就从马群中放出,同时把原来随从母马的二岁小马系住,举行“执驹”礼。
“执驹”很简单,就是由周天子亲自给这匹登上台的二岁小马套上络头及马具。
在众人的目光中,姬延给台上的小马套上络头。
完成“执驹”礼后,随着太祝一声高喊。
大蒐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