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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宁街,高大的石制牌坊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橘红色的灯光映照着贾蓉的侧脸,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可曾瞧仔细了,这钱袋子的款式市面上无非那么几种,莫要冤枉了好人。”

乌桂回道:“这钱袋子上有咱们府里的印记,金线绣在里间,灯火处映照即现,奴才万万不会认错的,那道人瞧着一脸穷酸样,不是偷的也是拾的,老道士快些过来,把你腰间的钱袋子亮出来给我瞧瞧……”

夜风呼号,贾蓉勒马停蹄,坐马背上瞧着街边惊慌失措,手捂着钱袋子的老道人,冷哼道:

“一派做贼心虚的模样,怪道府里近来常丢东西,原以为揪出喜儿这个家贼便算消停了,却原来内贼通外鬼。”

“区区一个佛爷,蓉哥儿何必劳神?”

冯紫英打马上前,建议道:“通知坊丁来拿人便是,审问一番便什么都清楚了。”

听得这公子哥让坊丁过来拿他,假老道心下一慌,这钱袋子的事他无从解释,哪里还敢等,眼珠子一转,拔腿就往外跑。

“站住……倒是个有脑子的,瞧见咱们骑着马知道跑不过咱,往巷子里逃,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腿脚快,还是我的箭快!”

贾蓉瞧着那老道径直往小巷子里跑,嘴里说着,竟从马背上解下弓箭,弯弓搭箭,瞄准了那老道的背影。

“哥儿且慢,今日围猎兄弟们皆有所获,蓉哥儿更是箭无虚发,只有兄弟我空手回来的,不如待我试射一箭瞧瞧。”

说到这,一向爽朗的冯紫英倒也有些不好意思。

“原我总听我家老爷说咱们围猎射几只牲畜只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等多咱上了战场,未必有射敌的胆量。紫英便早想试试,可又万不能拿平民百姓试箭,赶巧遇到了这佛爷……不过蓉哥儿且放心,我只往他腿上射,绝不伤其性命。”

说话间,那老道已经跑出几十步远,可偏生让道袍绊住了脚,跌了一跤。

贾蓉见状,放下手中弓箭,拍马来到冯紫英身旁,朝他笑道:“紫英兄弟还不张弓搭箭,这贼儿快跑进巷子里了!”

冯紫英从背上箭囊里抽出羽箭,对准了刚爬起来的老道左腿,便要松弦之际。

“咴儿……”

座下马儿突然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冯紫英手中箭矢在离手的刹那微微向上偏移了几寸。

弓弦绷紧释放的声音一响,箭矢飞出,慌忙逃窜的老道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身后几个兄弟合力才制住失控的马儿,马儿却又安静下来,差点被颠簸下来的冯紫英翻身下马,还有些惊魂未定。

“这畜牲今日发的什么癫,竟差点把我甩下背去……”

没等他察看已经安静下来的马儿,跑去查看情况的乌桂两手分别拿着那根沾血的羽箭和一个钱袋子回来了。

果然,牌坊上挂着大红灯笼映照下,果然看见钱袋子正面用金线绣着一个“贾”字。

里面鼓囊囊的,打开一瞧,差不多二十多两银子。

乌桂又看向冯紫英,手里递过那只沾血的羽箭,恭维道:“哥儿箭法着实犀利,今日只怕是让着我们爷了,这一箭穿颈而过,我去时那贼偷还没断气,活像条离了水的鱼儿一般竟难喘过气来,刚刚才断了气……”

冯紫英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摇首道:“若不是马儿发狂,我便是连那人胳膊腿都不定能射中,原只是凑巧罢了。”

贾蓉见着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冯紫英身上,背在后面的右手五指悄然松开,手心里攒着的一撮马毛被北风吹散……

旁边巡逻的一队坊丁也寻着箭啸声找了过来,瞧见马上的一群公子哥儿,领头的小跑过来先是哈着腰问候了一声。

这种事哪用得着哥儿出面?那不是跌了位份。

乌桂看了一眼坊丁头头,自觉上前搭着话,淡淡道:“不过是个入府行窃的偷儿,正好被围猎回来的哥儿们撞见,逃跑时不幸中了一箭死了。”

坊丁里有一人听到这,凑着头儿耳边皱眉道:“既是出了人命,那便不是小事,头儿,要不要派人通知坊长去……”

却听见贾蓉翻身下马,来到一众坊丁面前,温言道:

“捉贼捉赃,既是从那人身上搜检出咱们宁国府中的物件,便也算人证物证俱全,射死了个贼偷,算得了甚么?我只闻大乾律中讲强盗持仗拒捕,携赃逃遁者,登时格杀,勿论。紫英兄弟这一箭,原也该算义举,便是神武将军冯唐大人知晓了,也合该为我这兄弟高兴才是!”

而乌桂听着哥儿的话,从道旁捡起根枯树岔子,当着一众坊丁的面儿,扔到了尸体旁边。

“持杖拒捕”,这下不就齐活了吗?

乌桂随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满意地点了点头。

哥儿说出的话,咱得办好了!

见着这谄媚的仆人竟猖狂到当着他们的面在这里栽赃造假,坊丁头头眼皮子忍不住跳了几下。

可耳边还回荡着“宁国府”“神武将军”的字眼,他也只能忍了下来,瞧了一眼侃侃而谈的贾蓉。

好一个不露声色的以势压人!

贾蓉又说道:

“只是咱们这起子勋贵,若是去了衙门难免晦气,这位大人,不妨拿着这贼偷尸体自领赏钱去,乌桂,把搜集出来的赃物一并交到大人手中吧!”

乌桂倒是机灵,走到坊丁面前,揭开系带,露出里面装着的银子,语含深意道:“这钱囊可是府里的物什,回头别忘了送到宁国府门子处!”

坊丁头头见这下人只说钱袋,只字未提里面的银子,哪里还不明白,忙笑道:“哥儿的意思我懂,必然把此事办的妥帖了。”

说着,便要伸手去接,可乌桂却攥住钱袋子不松手,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你当真明白?索性不过是死了一个偷儿,又值当什么,便是报了官还嫌麻烦,我原记得城隍庙旁有个花子窝,这天寒地冻的,身上也没几件衣裳……”

看着那坊丁头头还有些犹豫,乌桂接着说道:

“这既有贼盗,便有贼脏,这冬日里你们哥几个寒风里来来去去,这到手的酒钱,往上头再分一分,可就只能灌点白水顶饱了!”

此话一出,坊丁头头脸上也不再纠结,伸手拿过钱袋子在手上颠了颠,笑道:“哥儿倒是点醒我了,这城隍庙的乞丐窝里确实缺件衣裳,这做善事咱们兄弟不能含糊,咱马上去办!”

一旁的冯紫英瞧着乌桂三言两语间就帮他摆脱了麻烦,忍不住对旁边的贾蓉感叹道:“你这小厮倒是有点东西,甚是伶俐啊!”

“也就是多了些歪心思,不值一提……”

贾蓉嘴上替这奴才谦虚着,可心中却不得不感慨。

怪道古代皇帝偏爱宠信奸佞之臣,这佞臣办事确实漂亮,合人家心意啊!

坊丁拖走尸体,提来桶水清洗这地上的血迹,众人也在牌坊下告辞离去。

进着府里,乌桂便小声道:“哥儿,这般时辰,老爷现下已经在佩凤姨娘处歇下了,哥儿不如回去歇下,明早再去请安吧!”

贾蓉心下了然。

今日违了贾珍的令闯出府去,他心里还盘算着保不齐自己前一脚刚跨进府门,后脚便有人说老爷来请。

可听这奴才的意思,贾珍忙着风流去了,今晚怕是顾不上自己了。

“陪我走一阵……”

贾蓉抬腿往院里走着,不动声色闻道:“我听说喜儿那刁奴近日里有些上蹿下跳,你可知道因着何事啊?”

乌桂左右张望着,见四下无人,才神神秘秘笑道:“哥儿还不知道,无非是那档子事呗,这老爷近来常在几位姨娘处歇着,这操劳之下难免要补补身子,也不知喜儿那厮上哪寻摸了些好药,献给了老爷,老爷用着好,喜儿这才有些重新冒头的迹象。”

“爷,要不要我找上几个人给喜儿吃个教训,免得这厮以为又傍上了老爷,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由得他去吧……”

贾蓉却摆了摆手,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漠和激动。

“对了,你刚说老爷在佩凤姨娘院子里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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