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戌时,京城的大街上已经宵禁,内阁辅臣谢迁府上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朝中的官员来了至少一半,其中显赫的就包括礼部尚书张升、户部尚书韩文、左都御史戴珊,其他的小官更是坐了满满一屋子。
谢迁与戴珊分左右坐在首位,张升与韩文分左右陪在下首,其余人等散落在花厅四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赫然坐着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
还有一位便是在乾清宫出了丑,已经递上辞呈的刑科右给事中汤礼敬。
很明显这是一场不寻常的聚会,谢迁的眼皮低垂,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可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敢于轻视这个看起来一脸平和的老人。
“东宫的属官有人来没有,来了就说说吧,太子最近为何变化如此之大?”谢迁开口问道。
杨廷和本不想说话,可是他是太子的正牌老师,在今天这种场合上又不得不说话。
“下官并未发现太子有何不同,还是一样的胡闹,一样的不喜读书,倒是对下官还算尊重。”
“太子乃是我大明的储君,圣人之学不可马虎,介夫不可懈怠,要对太子勤加督促。尤其是杜绝太子喜好兵事的念头,不然太子掌权之后,必然重用武夫,我等圣人门徒怎可屈居于武夫之下。”
“谢公说的是,下官也想好好对太子进行约束,让太子回归正途,怎奈最近陛下对太子的约束明显放松,下官每次求见陛下,谈到太子的学业,陛下都是不置可否。”
杨廷和的话音落下,花厅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众人都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事情发生,可是却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介夫!可知太子向勋臣索要银子要干什么?”左都御史戴珊问道。
“这个下官在东宫倒有传闻,听说是太子看上了一宗买卖,手头银子不够,便将各家勋臣的子弟约到酒楼一同入股做买卖。”
“岂有此理,堂堂一国储君,竟然想着做买卖,做满身铜臭的商贾,真真是斯文扫地。来日朝堂上必须弹劾太子这种与民争利的行为,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这奏疏怎么写,哪怕就是到午门跪阙,也要把太子做生意的念头给掐住。”
戴珊这话说的疾言厉色,毫不掩饰对太子的不满。
在场的官员也是纷纷附和,表示一定会上疏弹劾太子这种不务正业的行为。
这时谢迁睁开眼说道:“诸位稍安勿躁,太子毕竟还是年幼,还需要我们这些儒臣多多规劝,才能让太子走上正道。
杨介夫,你身上的担子颇重,陛下身体不好,今年以来一直都是疾病缠身,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不忍言之事,我们不能让继任者走上歪路,这是我们的失责。”
杨廷和后悔死了,怎么就碍于面子来参加这样的聚会,他是实干型官员,并不认为做买卖有什么不好,不过整个大明如今这种厌弃商人的氛围,他也不敢露出多少替商人说话的态度。
“要的!下官晓得怎么做了!”
谢迁对杨廷和谦卑的态度表示欣慰,顿了顿说道:“介夫!你是东宫属臣,只要太子上位,用不了几年你就能执掌中枢。
如何把握你可要掂量好了,太子太过顽劣,是容易捅出大篓子的。”
对于谢迁的话,杨廷和也很清楚,他才四十多岁,对于中枢官员来说,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虽然目前担任东宫属臣,没有多少权力。
可是皇帝已经在有意培养自己的人脉,今年的春闱让他担任副主考就是一个例子。
还没等杨廷和想好怎么回谢迁的话,韩文接话说道:“老夫听说陛下给了太子自主练兵之权,允许太子自行招募一个千户的侍卫亲兵。
这些士卒的军饷、升迁都不受兵部辖制,是一支非常不稳定的因素,不知兵部对此有何说法?”
兵部尚书刘大夏以孤臣自居,并未前来参加谢迁的聚会,兵部前来的最高官员是左侍郎熊绣。
见韩文问起太子亲自招募的一个千户的侍卫亲军,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是陛下亲自下旨由太子自己招募的侍卫。
饷银也是走的內帑,与朝廷户部无关,因此我等也不便多加干涉。不过区区一千人而已,不过是皇帝宠溺太子,满足太子对兵事的渴望罢了。”
“不能小瞧了这件事,老夫今日在乾清宫就吃了小瞧太子的亏,让太子抓住了老夫的漏洞,我等必须要琢磨清楚,太子为何要自己单独招募一个千户的人马。”
“韩公是觉得太子练兵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熊绣觉得韩文有些小题大做。
“也许是老夫多虑了,不过必要的防范还是要有的。”
“有件事熊某也很奇怪,太子明明已经招募了士卒在南苑训练,可是偏偏没有从军器局和兵仗局领取一件刀枪武器,倒是帐篷被服领取上万套。
这是军器局报上来的数据,熊某还以为是书吏写错了,特意让属下去查了一下,军器局大使一口咬定是太子领取了够上万人用的被服、帐篷。”
“难道太子想要招募的人马不止这一个千户吗?”
“若不是今日谈到关于太子的事,熊某也没当回事,既然说到太子最近的反常举动,不得不说确实有些不正常。”
“这件事关乎社稷安危,必须要禀报给陛下,将这种隐患消弭于无形之中。”
谢迁给这件事定下了调子,明日上朝,就拿这两件事对太子进行弹劾,必须要把太子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遏制住。
“诸位!我等必须同舟共济,把太子的一些不良行为压住,不然你我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大明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不能让任何人破坏现如今这种稳定的环境。
老夫真希望陛下能够多在位一些年,国有长君,尤其是陛下这样的明君,乃是国家之幸,也是你我的福气。”
众人纷纷称赞谢公老成谋国,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操碎了心。
第二天。
弹劾朱厚燳的奏疏便如雪片般飞入了乾清宫,本来皇帝还想着压着不管,全部留中。可是连续几日,每天都是几十本奏疏飞进乾清宫,皇帝有些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