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抓不住黑猫,德尔美只好在大厅里打转。等到振峰用生命探测器把一楼都扫描过以后,她才拿了一团黑色的棉絮状物体,沿着脏兮兮的走廊,踩着坑洼不平的地砖,达到“汇报指挥部”,其实只不过是俩人给接待前台起的新名字罢了。
里面的电子笔都懒散地摆放着。全息屏幕上,一些错误的记录闪着蓝光,毫无生机地抖动着,为失去接待员的时光而不住地抖动。由于抓猫的动静过大,天花板上耷拉的吊灯开始摇晃,跟随着最无聊的节奏。
德尔美把那团黑色物质丢在桌子上,原来只是一个破沙发垫罢了,振峰似乎早就意识到这点,也没有看。黑色垫子被捶打,发出似乎像是猫叫的声音,悠长回转。
她叹了口气,像个没找到宝藏的海盗一样趴在桌边,掏出草莓汁喝着。
“我不想继续了,你还在找什么?”德尔美把垫子扔到地上,坐下,它随即又发出一声猫叫。
“我的探测器表明这里还有生存者迹象,可是微弱得很。”
振峰依靠在一根被炮弹打穿的圆柱边,他的脑袋和那破洞大小类似,或者说正好放得进去。他看上去也很无聊,正在把探测器折叠起来收进背包中。
“要不我们爬几楼看看?”他打量着德尔美的侧影。“或许上面有什么人躲着,我知道主办公室的位置……”
楼梯旁边的墙上就写了:找区长请上十五楼。喂喂,振峰小子——
那么多楼梯,拐角的骷髅,坍塌的玻璃门,散乱不堪的全息记录盘,怎么能挡得住他们俩人的脚步?
“就是这里了。”振峰看着那扇门,上面写着“区长办公室”。
“你先开我先开?”德尔美嘴里转着棒棒糖。
“石头剪子布?”
“你也知道?”德尔美毫无悬念地输掉了对局,显得有些生气。“算了,我本该就要找到这里的,这个人和我爸……”
门把手刚旋转了一圈,就掉下来了,门板也是。一点没错,那种空房子该有的气息,夹杂着燃烧过的味道,从里面升腾起来,一个劲儿地往俩人鼻子里钻。
不论当初谁在里面办公——区长,区长和秘书,秘书,联络员和秘书,区长和联络员,联络员和区长和秘书,反正屋里还留下了一部分给这两位新来的拾荒者。这三年多都静静地呆着这儿,散布在被火焰销毁的档案盘里,在蒙了灰烬的个人电脑、文具架、全息映射器里,在柜子中的所有未处理的社区资料中,在那张对着落地窗的领导旋转椅中……共和国的徽标高挂在墙上,金光闪闪,即便是灰尘也掩盖不了它的荣耀。
“我看烧得差不多了。”振峰四处看了看。
“至少里面没有烧焦的尸骸。”德尔美嘀咕着。“也许人还活着。”
“你能确保这里面没有谁的骨灰?”振峰笑了。“我们连半个人可都分不出。”
德尔美用一根烧焦的雨伞骨,在破烂里扒拉。“我可是看过半个人长什么样子。”
“我也好奇。”振峰拉开柜门,里面的东西已经好久没人动过了。
从那些扭成一团的垃圾里,有样东西跌落出来,是个单人通讯器。就像是他们俩人装备的那样,全息科技集团制造的,大家人手一个。有点像是旧世界的电话,只不过可以显示双方的全息影像。
“你瞧,白色带金边花纹。”德尔美把它捡起来。
“行政中心的标配。”振峰的眼里冒了光。“让我瞧瞧。”
他打开那个纺锤形的物体,里面的播放器还很完好,这些特殊型号的防护能力很不错。他又轻轻拂去上面的灰烬,露出下面的识别编码来,用传感器扫描了。
“区长秘书的,希琳女士。”
“我爸提起过一次,是个很阴沉的女人。”德尔美尽力在脑子里回忆她的样貌,可是只记得那身干净又合身的行政中心制服了。那次区长和秘书到她家里来访,还是在炸弹落下来的前一年,那位秘书小姐比她的领导还要严肃许多。
“如果金融部门的人都像她那样严肃就好了,或许用来扩充果园的预算,就不会变成独裁者的战列舰了。”德尔美嘴里嘟囔着不知道什么句子,可能她自己也不是很懂这些东西。
振峰一边检查着通讯器,一边对她点头——他知道她只是需要个回应罢了。通讯器的按钮尚能工作,指示灯也亮起来了。
“我们看看这里还有啥。”振峰从记录列表里选了一段,有根数据线连在那东西和他手环之间。
“你在用破解手段吗?”德尔美凑到他身边,掂了掂那根线。“嗯,那个是骇入专用手环对吧?”
“对,就是空间容量比较小,放不下什么物资和装备。”他从手环的超空间里导出一块薄荷糖。“最多放点零食罢了。哦!你要不要吃?”
“红枫润喉糖片。哎呀,是许多年见不到的款式!”
影像记录播放出来了,两个人就站在他们站的位置,所以俩人往后退了几步,让全息影像能顺利演出。
“区长先生和秘书。”振峰小声说。
“他好像在安排工作。”德尔美看了看日期:410年八月十三日中午。
“那一天是……”区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和他平常认真负责的样子很不相称,看起来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掏出了一个像是秘钥卡似的东西,交给希琳女士,要她把地下室的大门在撤退后锁死,钥匙也要摧毁掉。屋里的东西要烧掉,留给敌人的必须是彻底的垃圾,大家在游戏机上的排名也可以留给敌人,反正他们也追不上来。联络员在门口等着,秘书示意他出去。区长简单地把椅子旋转了一下,然后对共和国徽标行礼。希琳女士也照做,俩人行礼的动作很标准。
“这可能是最后的记录了。”振峰注意到别的资料都被删掉了。或许希琳女士有意让后来者看到这些东西,不管她是为了共和国的荣誉还是别的什么。
“就没有别的记录了吗?”德尔美以闪电般的速度,把通讯器抢走,正好翻过面来,外壳的另一面沾满了几乎变成黑色的,已经凝结许久的血迹。“哦,这可……”
振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用鞋子在地上划拉,把灰烬都扫掉,地砖上便露出那行依稀可辨的血迹来。尽管过去几年,但这些液体已经渗入这种特殊的环保降解地砖中,结合成一起。
他连忙沿着血迹走下去,德尔美也跟在他后面。那痕迹延伸了很久,穿过这层的回廊,在门上来回蹭着。然后又在楼梯上打转,越来越深,最后在走廊尽头的主控室戛然而止。
“你来我来?”振峰似乎已经准备好面对这里的情况了。
“石头剪子布。”德尔美却早就把手摊开来。
“你赢了。”振峰一只手攥成了拳头。“我来开门。”
“开心哦。”她很得意的样子。
秘书的身体歪着趴在控制台上,手捏着钥匙卡,卡片插在对应的窄槽里。那种恶心的气味弥漫在全部被毁的主控室里,有些服务器的电线爆裂着,有些则直接倒在地板上。
振峰堵住鼻子,而德尔美却显得满不在乎。屋里充满死亡的气息,俩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挪开那个死人。她发现唯一一台完好的控制端,位于死去的希琳女士身下,屏幕上全是那种黑乎乎的凝结物质。墙板和窗户都被炸烂,屋里几乎没有能看的部分了。
“我们看看这里有什么别的记录。”振峰开始在控制器下面接线,德尔美随便从死人身上撕了块布片,开始擦拭显示端子。
他俩调试了几下,一些散热组开始呜呜响起来,或许这楼里还有剩余的电量。德尔美拍拍服务器,看它们能不能自己复活,振峰在一根下垂的横梁上绑了个立场发生器。
突然,全息屏亮了,区长的影像出现在半空中。德尔美愣住,那影像似乎也在等待二人结束错愕,然后它就开口了。
“锁紧地下室,希琳!锁紧它,不要让敌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