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轻叹:“为什么?因为他更强,军队更强,脑子更强,至今我依然想不通,他到底如何看穿我的计划。”
“但我们也不能算完全失败,毕竟夏国也不过是牺牲品而已。”
张仪摇头:“牺牲品的牺牲,要有价值的,它其实就像祭祀品,我们奉上三牲,奉上人祭,却没能求到雨,而这场雨,对后续的庄稼生长意义太重大了啊……”
庄渠道:“那么以后怎么办?眼下最着急的就是魏国,这次惨败,魏王心思定会波动。”
张仪沉默片刻,缓缓道:“其实,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我们也不是完全失败,至少败的这么惨,让魏国明白已全无退路。”
庄渠沉思片刻:“派人去出使魏国吧。”
张仪淡淡道:“不必,司马如国师早在战前已经见过为父,此刻依然在城中,我亲自去见他便是,战事你来盯着吧,我想今日就是最后一击,一旦城破,便发出信号,我们即刻撤离。”
庄渠迷惑道:“为什么只留下十万人守城,我们明明还剩下四十万兵力,甚至还能和秦国决一死战……”
张仪淡淡道:“又忘了为父教诲,战争要注意程度,不是非要弹尽粮绝才算结束,保存实力,也是一种策略,是不争一时成败的策略。”
庄渠思索一阵:“我明白了,这将是您和魏国交涉的筹码。”
“算是其一。”
“明知道会败还要守,多十万人保存下来多好……”
张仪环目四周:“你看看这夏都,巨石建造,坚固异常,十万人防守,必将给秦国带来巨大战损,我们眼下要尽可能多消耗对方一些,才能给魏国信心。”
庄渠目光一闪:“所以,您把最后的天人战器全部留下,也是这个目的?”
张仪点点头:“以后恐怕都难有机会再用,这一次,我要尽数倾泻在秦军头上。”
庄渠叹口气,“就算如此,又有什么用,以后面对秦军,我们再也没有对等的战器。”
张仪却轻笑一声,摇头,“不,你错了,嬴无双……同样会停止使用。”
庄渠一愣,万分不解:“为什么?他们分明……”
张仪目光深邃:“这就是知己知彼。你始终要明白,这也是为父所钦佩的,嬴无双与江凡胸怀博大,确实以天下为己任,更视世间华族为一家,他们并不想用这种东西来对付同胞。细想你就会发现,在华域范围内的战争中,仅有黄沙江之战曾大规模动用,那是为了击溃圣地联军,给所有听命于圣地的力量一次集中的巨大威慑,而其他大部分时候皆适可而止。可惜这一次仙山插手无法避免,但事后,他们会借此机会暂时封禁。”
“我承认骊山火器杀伤力巨大,但白刃战同样惨烈,我还是感觉必要性不大。”
张仪叹口气:“不一样,尤其是大规模战事中,通常前方失利,后方会直接崩溃,所以不要看双方动辄几十万大军,真正的战损不过十之一二就可以定胜负了。可骊山火器一旦发动,在短时间内就能造成恐怖杀伤。”
庄渠细想一下,发现的确是这么回事。却还是有些不忿:“杀一人和杀十人的区别罢了。”
张仪摇头:“同样是杀人,他们希望用尽量小的损失达到目的。而这不过其一。其二,他们打着皇庭旗号,以正义之师自诩,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还停用骊山火器,会赢得民心,会树立大义光辉的形象,这太重要了。你要明白,他们是要一统天下啊,民心所向才是他们所要的。”
庄渠似乎明白了:“但我还是觉得不值,这天下更快打下来不更好?”
张仪继续道:“大错特错,有些事不是越快越好,反而是越稳越好,前期越稳反而后期越快、越容易。有时候,兵不血刃都不是不可能。再说其三,他们现在要面对纷乱形势,天人、仙山、圣地都在插手,尤其是天人,他们不会再给天人借口。这一战将是超越时代的战器对决,他们明白,若继续下去,天人会以此为由,向人间大势力输送战器。而他们只要自我封印,就能借契约限制天人。”
“可惜了,辛辛苦苦制造出来的宝物。”
“不,若没有呢?连反限制天人的能力都没有。”
庄渠有点恍然:“的确如此。”
“其四……我不敢肯定,他们或许看到了未来的大域之争……所以,华域争霸之中,除非对手要用,否则他们会雪藏。”
“我大概明白了,真正撕破契约之前,的确该封印。”
张仪淡淡道:“是啊,我如今想来,他们打造战器,从来都不是打算用在华域争霸上,而是……”
见张仪抬头望天,庄渠猛然间明白过来,神色骇然:“他们……果然要战天?”
张仪悠悠道:“不只是天,还有异族,这些都不在列。”
庄渠神色变得极度复杂:“爹……为何我越来越钦佩他们……”
张仪看他一眼:“应该的,就算是对手,他们也太值得尊重了。好好看着吧,他们将向天展示武装,这可能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一次骊山战器的华丽表演,也将是我们看到天与人之间最强装备的对决。”
说罢,转身下城楼而去。
庄渠静静看着对面森然肃杀的大军,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一颗闪亮的东西升起,在高空炸裂。
庄渠按住剑柄,深吸口气:“来吧……你们……真的不可战胜吗……”
震耳欲聋的轰鸣,却丝毫没有影响张仪斟茶的手稳定如山。
司马如静静看着,直到张仪稳稳放下茶壶。
“依然是八分满,不多一丝,不差一毫。”
张仪拈起茶盏,轻轻吹口气,一饮而尽。
“入大争,便要经得起胜败,一时下风,不足坏我道心。”
“哦?”司马如看着他:“夏国都打没了,相爷将战争圈定在夏国的计划也已经全盘失败,难道还有机会?”
张仪摇摇头:“的确败了,但张仪还能回圣地,而现在,我想该真正面对秦国这个问题的,是国师了。”
司马如叹息:“相爷……不觉得自己很无耻?”
张仪却面色平静:“都走到撕破脸的战争这份上,还谈什么要脸?”
司马如摇头:“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张仪看着他:“国师,我觉得你该走了,早做准备吧,魏国援助夏国,秦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继续对你们开战,逃不过去。”
司马如面色阴沉:“你要我魏国独自面对大秦?”
张仪微微摇头:“剩下的圣地联军,张某会亲自带领,驰援魏国。我撤军保存实力,也是为此。”
“骊山战器呢?夏国都扛不住,我魏国并不比夏国强太多。”
张仪淡淡道:“就凭你家曹缨,江凡便不会动用那东西。”
司马如皱眉:“你相信?”
张仪点头:“我确定,不信,你走着瞧?反正这条路,你总归要走。”
司马如静默片刻,盯着对方:“圣地如今自身危险,还能援助我大魏?”
张仪点头:“放心,有张仪一日,圣地会倾囊相助。没有骊山战器加持,魏国并非没有可能一战。何况……”
他一拂袖,南面的窗子被一道真元推开:“你们,也不是没有其他盟友。”
司马如扭头看了看:“楚国?项臣被嬴无名钳制,难以北伐。”
“难并非不能。国师号称天下三智,如今依然稳如泰山,心中当早有计议。项臣已经具备晋南半壁,拥有夏南四州,国土实际上已经跨过乌江。而这两地连成一片,完全可以由此向北。”
“向北,他只是要趁乱攻伐晋国。”
“没错,但晋国正是秦国盟友,相当于在策应魏国,同时,项臣北伐,第一时间会威胁到辰国,对凤辰也是巨大掣肘。而国师应当明白,秦国风头太盛,已经让晋、辰忌惮万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懂,正好以楚国北伐为借口,不再去支持秦。如此,魏国在圣地支持下,还没有把握能抗住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