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句话来总结段天要表达的意思。
那就是眼下局势已经很脆弱了,脆弱到哪怕一根头发丝搭上去,整座大厦都有可能顷刻间崩塌的地步。
这会儿所有人都没说话,几道身影安安静静的站在雪地中,耳边除了风声,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大概两分钟,还是我最先打破沉默:“那段天前辈,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或者我换种方式问,您为什么到现在才跟我们说这些?”
“就像长生说的,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你们所有人的命运也就跟这件事联系在了一起,我不想害了你们。”
段天掸了掸落在肩膀上的积雪:“可眼下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一天的到来几乎已成定居,我告诉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去达成自己的心愿也好,去圆曾经的那些遗憾也罢,好好过完这段时间,其余的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会儿众人心里本来就沉甸甸的,被段天这么一说,气氛比刚才更压抑了。
倒不是因为提前被宣判死刑,在场这些是人不是人的,就没有一个低于百八十岁的,尤其是对于孟道长这种活了两千多年,以及柳家两位活了几百岁的,生死在他们这儿早就看开了。
不舒服,是因为听到这个世界即将崩坏,想到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大地即将陷入浩劫,想到自己的亲人、晚辈眼看就要一个个失去生命,这种结局是比死亡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
连我都开始琢磨自己还有什么遗憾了,想来想去,感觉似乎也就是莹莹吧。
自打知道她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除了发通脾气之外什么都没做,也根本腾不出时间去找她,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那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那天到来之间再见她一面。
再就是张琪,这个被我伤过好几次,却依然像傻逼似的对我念念不忘的女人,这会儿应该还被天心岛控制着,我一想起她就觉得于心有愧,甭管生命还剩多久,我想我都应该把她救出来,不能让她受尽折磨之后痛苦的死在天心岛那些王八蛋手上。
沉睡了六百多年,从前那些往事在我心中已经激不起多大的波澜了,但我是真割舍不下这一世的那些亲人、朋友。
吴昊,王子坤,甚至还要许诺,和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在我记忆中占据着足够大的分量,我很想留住这些美好的记忆,但用不了多久它们就要彻底消散了。
“有句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时,柳长生忽然开口念叨:“大衍之数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与人争,天道就算再冷酷,可总是要给人一线生机的。”
段天抬头望天,叹息着:“话是这么说,可我在阳间苦思冥想了六百年,也没想出这一线生机究竟在哪。”
然后柳长生就把目光移向我:“那还用想么?肯定是在这小子身上。”
“别,柳前辈,您可别给我扣高帽子。”
我连连摆手:“先前我也有跟您一样的想法,但后来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人灭不灭亡如果取决于我一个巫,那是不是多少有点扯犊子了?
依我看,说不定这一线生机就在您自己个儿身上,毕竟您是近百年来天赋、智慧数一数二的存在,说不定哪天一朝顿悟就能肉身成圣了呢?”
柳长生压根没搭理我。
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看着段天问:“您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在这里胡乱猜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你们如果有想法,那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
段天背着手,眼中的情绪慢慢变得坚定:“事到如今,老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后在拼一把,去冥府,在九位阎王和那些冥使面前说清楚六百年前发生的事,告诉他们现在掌控第七殿的是心魔,不是真正的我。”
“这太冒险了。”
段天刚说完我就一个劲的摇头:“心魔掌控着魂魄跟身体,可以说它就是你,一个真实存在的你,而你只是逃脱出去的一部分真灵,就算把话说清楚,冥府那些人也不会认的。
冥府是人家的主场,如果这次发难被心魔化解,那您可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只有意识被它彻底抹掉这一个结局。”
“明白,我都明白。”
段天边摇头边叹气:“这是下下策,可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放心,到时候我会让烛龙前辈为我站台,有他老人家在冥府的地位撑着,我未必没有成功的希望。”
“您这是拿命在赌。”
“我现在能上赌桌的本钱,也只剩下我这条命了。”
段天忽然笑了,从笑容里能看出他特释然:“生死对你我来说早就不重要了,你在乎的是自己身边这些人,我在乎的是我的使命。
我的职责是保护好这个世界,所以我必须要去拼一把,不管能不能成功,只要我问心无愧就够了。”
段天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我就没什么好讲的了。
一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开始挪动了脚步,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印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太阳都已经高高的挂在天上,眼看就要下山了,我身边的柳暗终于开口:“那什么,我们老哥俩儿腿脚不好,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长生,我们先回兴安岭,要没啥事儿你们也早点回来吧。”
柳长生应了声:“诶,好,您二老路上小心点。”
俩老爷子也没吭声,直接晃晃悠悠的朝旁边那条小路走了。
紧跟着三姨也说了句:“段天前辈您看,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那晚辈也先走一步了?”
“嗯,都走吧,我也跟你们一起。”
段天回头看着我:“我回去计划一下,看看应该怎么去冥府,想想到冥殿之后说什么,长生,你也跟我一起回去,我需要你帮忙。”
柳长生点头:“知道了,您先走,我跟顾言说几句话。”
段天也没多说什么,身影在我俩面前变淡,渐渐消失不见,紧跟着孟道长和三姨也一声不吭的离开。
等人都走之后我问柳长生:“您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觉老头现在心情不好,想让他自己静一静。”
柳长生一边往前踱步,一边问我:“话说顾言啊,如果事情局面真像段天说的那样,已经不可挽回了,那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打算做什么?”
“接下来?”
我眼珠子转了转:“嗨,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哪怕天塌下来呢,先把跟青青的婚事顶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