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显示,地点是天津,但号码我完全不熟。
我以为是生意上的客人,便礼貌的接电话。
“你好。”
“哇靠,孙子,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电话另一头传出一个大嗓门。
孙子?
我愣了一下,顿时激动起来,捏着电话道:“邹塞超?邹贱!”
邹塞超,是我转到城里上初中时认识的哥们儿,我们初中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他家从爷爷那一辈起就在城里生活,家境富裕,不过他这个人长的很寒碜,一身肥肉也就罢了,偏偏脸上的青春痘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我们那个年代还不会斗富,现在的初中小朋友,都开始比富比阔,但我们那个时候,主要比学习比外貌,因此邹塞超虽然是班上零花钱最多的,但却是很不受欢迎的那一类型。
之所以我会和他玩到一块,完全是被逼无奈,我成绩还算不错,他成绩很差,老师实行一帮一,即一个优等生带一个差生,由此,我们被绑在了一起。
当然,这小子成绩始终没有上去,高中时,我考了一所重点高中,结果他居然也进来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撇撇嘴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们的友情也是高中时期建立起来的。
高二那年,他去追隔壁班一个女生,该女生拒绝他N次,他依然不离不弃,每天顶着肥肉和青春痘等人家放学,那女生被他纠缠的不行,怒道:“你犯贱啊!”
于是,我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邹贱,他心有不甘,便叫我孙子。
我跟他打了一架,说:“你凭什么叫我孙子。”
他淡定的甩着肥肉,问:“你爸爸是不是姓孙?你是不是他儿子?既然如此,不是孙子是什么?孙子,哥们儿失恋了,走,今天请你吃香辣大闸蟹,纪念我们死去的爱情。”
后来高中毕业,他被父母安排出国了,我羡慕嫉妒恨了好久,没想到时隔五年,他居然回国了。
握着电话,我连日的阴霾心情总算得到了缓解,问他在哪儿,他说:“皇尚酒楼,我订好位了,你赶紧过来,咱们今晚不醉不休。”当即我收拾衣冠出门,打车去了黄尚酒楼,进了包间后,我立刻看到了一个穿着野战服,身材圆滚滚的胖子,脸上依旧留着高中时期的痘印,这张脸算是毁了。
邹贱上来就给了我一个拥抱,差点儿没把我压死,他道:“哥们儿啊,我在国外过的苦啊,那边的人天天吃土豆,老子的舌头都快退化成鸟了。”
我赶紧挣脱出来,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不至于吧,你的体重至少是高中时期的两倍啊。”
我俩五年不见,居然也不觉得生疏,就仿佛回到学生时代,两人互相斗嘴攻击一阵,便开始喝酒吃菜,诉说着这几年的生活变化,一顿饭足足吃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两人舌头都大了。
邹贱大着舌头说道:“孙、孙、孙……子!哥哥我这次回、回国,第……第一个就、就来看你了。这年头……国内不、不流行那个、那个什么基友吗。我!我就是你一辈子的好、好基友。”
“呸。”我大着舌头道:“小贱啊,这回找哥们儿啥事儿?”
邹贱甩了甩大脑袋,清醒不少,一挥手道:“没事儿,准备回国创业,你铺子里还招不招人,我给你打工。”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这小子家底也算丰厚的,就算要创业,也是直接开店或者注册公司,于是我道:“我铺子里确实缺一个壮汉,但鉴于你的体重容易引起人类恐慌,更容易造成店内减肥药销售大跌,所以不予录取。”
“嘿。”邹贱道:“我以前咋不知道你的嘴有这么毒。跟你说实话吧,我主要搞生物药研究,生物药,你知道吧?”
我挺惊讶,点头道:“药中的高科技啊,知道,怎么?你放弃金饭碗回国?”
邹贱道:“我想好了,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所以准备去创业,听说你在这里,顺道来这里跟你聚一聚。孙子啊,几年不见,哥们儿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在想你。”
“去你妈的。”我踹了他一脚,道:“老子是高压锅是席梦思是抽水马桶吗?你想个毛啊你。”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
天呐,我受不了这贱人,直接抄起酒杯给他灌了,道:“喝吧喝吧,喝完快睡,别给我丢人现眼了。”也不知闹腾到多晚,我俩才晕晕乎乎互相搀扶着回了我的药铺,一到药铺,看见小梦和小刘两个,我就放松了,该发酒疯发酒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记得了,第二天一起床,便听到一个大嗓门说:“哎哟,小梦妹妹,你这双手可真巧,这蛋糕是咋做出来的,教教哥哥。”
我打着哈欠,道:“小梦,离那个大屁股老色狼远一点,哪只手被他摸过,用消毒水洗一遍。”
邹贱正要说话,旁边的小梦翻了个白眼,道:“两个老流氓。”说完转身就走,邹贱忙叫道:“好妹子,人可以走,蛋糕留下,哥哥还没吃饭呢,昨晚净顾着喝酒了……”
经过奋战,邹贱从小梦手里夺下半个蛋糕,坐在我的沙发上胡吃海喝起来,我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邹贱停下吃喝,道:“是你有什么打算吧?”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胸无大志,能吃饱喝足就行了。”
邹贱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虽说五年没见了,但你别忘了,咱们初中和高中都是寄宿的,哥们儿跟你上下床六年,比你爹妈还了解你,打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小子心里藏着事儿,而且是不好的事儿。”
我顿时愣住了,半晌,忍不住苦笑道:“最近我老是做噩梦。”
邹贱点了根烟,道:“梦到什么孤魂野鬼了?”
确实是孤魂野鬼,回来的这段日子,陆陆续续的,不知是真有鬼作怪,还是我的心理作用,几乎每个夜晚,我的梦境就会回到沙漠的地宫中,然后,我的身边有三个人,不是大伯,不是王哥,不是小黄狗,而是郝教授三人。
我们走在一截又一截通道中,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整个梦境就只有我们四人,在没有光明,没有色彩的黑暗中前进,仿佛在走入地狱里。
邹贱说完,我没吭声,将脸埋进了手里,戌时,我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的同伴在沙漠里受伤了,药只能救一个人,受伤的一个是你的亲人,一个是你的朋友,你会放弃谁?”
邹贱愣了愣,道:“你这个问题,和女友与母亲掉入水里,先救哪一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苦笑道:“别扯这些,回答我的问题。”
他肥胖的脸上露出挺纠结的表情,最后道:“你能不能别问这么变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