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彭白的声音!
虽然只在噩梦里听过,却印象极为深刻。
难道田明范也受到长生盏的诅咒?
可就算如此,彭白明明被我砍碎了。
上次进长生盏噩梦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为什么现在却突然从田明范的嘴里发声?
我心中惊惧莫名,低头看向田明范的脑袋。
他的眼睛正使尽全力向上翻着,以至于眼珠子都从眼眶里翻了出来,就那么圆溜溜地顶在脑门上,直勾勾地注视着我。
“叶蓝,何愿与吾共享长生秘法?”
我回答:“共享你大爷!”
回答完毕,抬手扔出去,镇魇刀闪电般斩出,一刀就把田明范的脑袋劈为两半。
明知道有鬼,不劈了他,还留着过年吗?
两半脑壳散落,从中飞出两半灰白色满是皱褶的半球,每个半球上都带着一颗满是血丝的眼珠子,随着在空中的飞舞,不停转动着紧紧注视着我。
那眼珠子突然间就变得极大,充天塞地,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那两颗眼珠子和我。
而我在那巨大的眼珠子面前,是如此渺小,如此卑微,以至于生于一种无法形容的自卑感。
两颗眼珠子同时翻动了一下。
无边的黑暗随着这一翻动涌上来,遮住了整个世界的光明。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依旧在注视着我。
但不是那眼珠子,也不是田明范,而是某种无法形容的却又实实在在的东西。
它就在那里,似乎近得紧贴着我的鼻子尖,又似乎远得身处银河尽头。
时间与空间在它这里毫无意义。
它只需要在那里,就代表了一切时间与空间。
仿佛是那种亘古不灭的永恒存在。
滴答,滴答,滴答。
似乎有时钟在走动,但下一刻滴答声变成了无法辨识的窃窃私语,就在耳边不停地密密切切地响着。
我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无数份。
每一份都腐烂的,每一份都是独立的,它们是彭老太,是彭白,是祝春晓,是每一个我曾在长生盏中见过的,被我砍了的人,或者说是其他什么东西。
我依旧存在,却成了它们中的一份子,紧紧地聚在一起,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心中充满了期待,却又充满了恐惧。
满怀恐惧的期待着那就在那里的东西。
沾稠滑腻的细长索状物不知从哪里伸过来,贴着身体表面缓缓滑动,似乎在寻找着可以钻进去的空隙。
这不对!
这很不对!
我突然知道黑暗中的是什么了。
是那个我带着夏思雨逃出长生盏噩梦的时候,紧紧追在我身后,意图将我拉回长生盏里的那个东西。
它并不是存在于长生盏中的,而是借着长生盏侵入了现世。
长生盏只是它降临于世间的渠道之一。
上次的相遇,只不过是它借着长生盏借出的触角。
而这一次,虽然长生盏已经被我存回了研究所,但它却依旧借着田明范的身体再度降临了一小部分。
仅仅是这一小部分,就让我深陷其中,无法逃脱。
我感觉自己就好像是陷入蛛网的小虫,明知道猎食者即将来临,却偏偏无法挣束缚,只能等着死亡的到来。
这种宿命般注定的死亡压抑得我胸闷欲裂,完全无法呼吸。
我要死了!
不,不对,我不是要死了,而是要获得永恒的长生不死了。
要死去的只是我的身体。
而身体,不过是个臭皮囊罢了。
佛说……
呃,佛说什么?
不对,我不懂佛经啊!
我是谁来着?
我是谁?
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可一提佛说我就觉得自己仿佛应该知道点佛说的内容。
那内容与我是谁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便在此时,在无边黑暗与一片令人发狂的嘈杂私语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极为响亮的佛号,“阿弥陀佛!”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一段经文。
“囊摩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罗耶俱琰参摩摩悉利阿阇么悉底娑婆诃……此咒威力除一切不详降伏诸魔王……”
那是明王降魔咒经。
来自杂密降魔神通,念此咒经可辟一切外邪,周游神通自足,自得清静心。
念经的是谁?
大日如来!
这一声佛号,我听过!
宣号的脸,我也见过。
就长在我的护法神头上!
一念至此,便有三头六臂的护法神破黑暗而入,带着满身光华,咬着降魔杵的大日如来的那张脸转到前方,长生盏和安魂鼎扔到半空中,腾出的两手,一手拿下嘴上的降魔杵,一手捏法诀印迹,开始念诵明王降魔咒经。
那些挤在我身边的长生盏里的烂人瞬间挤进我的身体。
我重归于一,下意识盘坐于地。
护法神站在我的身后,诵经声不绝,又抛去桃花,腾出一只手,一下下地拍着我的脑袋。
“醒过来,醒一醒!”
熟悉却又想不起属于谁的声音持续响起。
我想起我是了。
我是叶蓝!
天南打工仔,新晋净宝天师,四味斋的所有者,神文公司特聘专家,何志超和祝春晓欲置死地而不能的叶蓝!
缠在我身上的粘滑长索攸地撤下。
黑暗中的东西似乎翻转了一下。
下一刻,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光明重降于世。
我发觉自己正盘坐在医疗室的地面中央,一手正把田明范的脑袋拎到眼前,另一手则紧握着镇魇刀,似乎想去砍什么,却只挥到半截便定格了。
脑袋上还在一下下被有节奏的拍打着。
夏思雨的声音在后面不停响起,“醒过来,醒一醒!”
扭头一瞧,就见夏思雨正站在我身后,抡起的巴掌悬在空中正要落下,看到我突然回头,动作就是一顿,有些怀疑地看着我,“你醒了?”
“醒了!这么拍怎么可能不醒!”
“什么拍,这是基础叫魂法,受到噩力突然袭击导致精神出现散乱,就用这招来叫魂,特别好使。这可是我们除噩力士的不传之秘!”
“是挺好使的,也挺符合你们除噩力士行事风格的,相当配套。”
我转过头看着手中田明范的脑袋。
他还在翻着满是红血丝的白眼盯着我,但却再没有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出现。
我冲那脑袋一笑,道:“该死亡时死亡,该毁灭时毁灭,这才是真正的大道理!”
说完,将脑袋放到地上,挥起镇魇刀,一刀劈为两半,然后各种药水药粉但凡能贴边有用的,全都给倒上。
这么个用药法,好人都能给药死了,还弄不死个脑袋?
夏思雨悄声问我,“刚才怎么回事儿?你好不央的突然就坐地上了,对着手里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咧嘴傻笑,你不是有护法神守卫精神吗?怎么还能中招?”
我回答:“刚刚不是中招,而是被邀请去见了个面。”
夏思雨就是一怔,“被谁邀请了?跟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