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古以来便是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历朝历代,这种满是旖旎柔情的地方从来都不缺少才子佳人的浪漫传说,生活在这里的女子也都有着如水般的柔情和坚韧,在丁梦为数不多的孩提记忆中,自己便是枕着这江南之水入梦的。
遇到自己的师傅和冷炎的时候,丁梦已经从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变为沦落街头的小乞丐,而那时的冷炎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初入师门,丁梦免不了因为耽于往昔而抑郁寡欢,为了讨得自己这小师妹的欢心,冷炎时常会找来些新奇的小物件交给丁梦,时间久了,丁梦和冷炎的关系也就慢慢亲厚了起来,作为女子,丁梦舞刀弄剑的本领确实不如冷炎,不过那小小少女倒是极为聪慧,医卜星相五行八卦均是一点即通,不过豆蔻之年便已经是江南一带极具盛名的一代才女。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这是那些年丁梦最常问的一句话,这个小女孩对于未来总是有着最为美好的期待,即便他们所处的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可是她却仍旧期待着自己可以拥有一个绚丽的未来。
那时的冷炎恰逢最为年少轻狂的时候,每每听到丁梦这么问,这少年总是会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当然是为百姓谋福祉了,即便是不能入朝为官,可是我还是要为了这天下做点儿什么,日后我打算浪迹江湖惩奸除恶,保护那些我在乎的人,既然一世为人,那么一定要做些为国为民的事情才算是不枉此生。”
拜入师门的日子平顺无忧,无论外界的何等的风雨交加,那些风雨都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不见间,昔年那个懵懂稚嫩的少女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昔日的小小少年也愈发俊秀挺拔,少年时,丁梦一直认为若是可以就这样与师傅一同烹茶赏花,醉死在这温柔富贵乡之中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后来自己随着师兄一同离开江南四处游历,见多了血腥和残酷后,丁梦忽然便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满是旖旎柔情的江南水乡了,有太多的人在这个不太美好的世界里艰难度日,自己如何做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那个虚假的太平盛世?
这二人的师傅少时曾经亲历过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彻骨悲凉,他自己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徒弟在此走上一条自己曾经让自己痛彻心扉的旧路,可是他心中也清楚,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阻挡两个少年探索的脚步,这两个在他眼中才华横溢的孩子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即便是江南的万种柔情也一样无法留住他们的心,因此那日这二人决定一同四海游历之时,作为师傅的他并没有多加阻挠,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未曾想到,这两个少年还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若是已经做出了选择便不要后悔,路是你们自己选择的,无论这条路何等的艰难坎坷你们都要走下去,”两个少年离开江南前的那一日,作为师父的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条路是何等困苦我比你们更加清楚,可是你们也要记得,有些事情只要做出了选择便在无回头的机会。”
丁梦遭奸人谋害离世后,只身一人返回江南的冷炎一直记得那一年他是如何满带豪情地说着自己百死而不悔,可是此是的冷炎却想告诉自己的师傅,他后悔了,为了那所谓的少年荣光,他失去了太多宝贵的东西,那时还未到而立之年的冷炎便已经不再拥有万丈豪情,若是可以,他倒是宁愿和自己的师妹在这江南旧梦之中长醉不醒。
那年离开江南后,这两个从江南的杏花微雨之中走出的少年便那样在世人的瞩目下搅动了天下风云,他们将自己的名字写入了属于江湖的传奇之中,那些年来,丁梦跨过了自己最为璀璨的二八芳华,在外游历的日子,丁梦见过了不少旁人的悲苦喜乐,丁梦也忽然害怕起了时间的流逝,害怕转瞬红颜便斑白了鬓发,在外生活了多年后,冷炎和丁梦都已经不复旧日懵懂稚嫩的模样,可是眉宇之间倒还一袭可以找到昔日的悦动神采,两个少年就这样在这苍茫天地之间行走着,他们一同看过十里繁华走过大漠孤烟,一同度过无数个幽寂长夜也一同看过无数次日出东方,这二人虽是遵从师命不入仕途不问朝政,可是天资聪颖的二人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众人谈论的焦点。
“究竟到何时这天下才是百姓的天下啊?”那年告别京城后,丁梦看着不远处巍峨耸立的城墙开口道:“小的时候读书诵诗,无数次地看到前人描绘的盛世江山,我们的家国富裕辽阔山河壮丽,百姓安居天下和睦,有些时候我甚至在想,那些繁华的故园旧景究竟是不是真实的,那个引得无数有识之士前赴后继的繁华会不会只是前人编织的一个梦?”
“早些年在书斋的时候,夫子曾经问过我们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记得那个时候曾经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掷地有声地告诉我们他要救国救民,他要救的是千千万万的劳苦百姓,他想让这世间众生不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少年的眼中总是承载着对于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向往。
“那后来呢?”
“后来……”冷炎叹了口气,道:“夫子告诉我们,他没有拯救万民的能力,这世道人心都已经乱了,想要救国救民,这书斋所学的怕是难以达成所愿,天下在于民心却也在于君主,君王若是不顾百姓死活,谁人又有办法?”
“如今这世道,怕是难以天平了。”
“我朝这些年来重文轻武,不少文人士子都看不上舞刀弄剑的行当,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如今这局势下,只有文武双全的人才真的可以救国。”冷炎叹了口气,道:“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总是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我们的少年时光,那里使我们最为熟悉的江南,枕水人家莲叶清佳游人往来如织,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们一同坐在游湖的画舫上,远处是莲叶接天百姓安乐,到了冬天,我们便和师傅一同红梅煮酒,赏着断桥残雪,或许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过安逸,我们都已经忘记了时光的流逝,那梦里的日子也不过来多久。梦醒了我便会想,我们若是未曾身处乱世,少年的时代的安逸无忧是不是就会一直延续到今日,我们在江南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平顺地长大,而后成家立业,若是得幸,或许还能看到子孙满堂,而后在某个阳光穿堂而过的日子里安然合目,这一世就这样平淡得过去了也挺好的。”
“或许那并不是一个梦,”丁梦笑道:“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的国家会变得很美好,兴许师兄你会在江南的某一处娶妻生子,而后女儿绕膝安度晚年,说不定你也会在某个闲暇的午后坐在院子里和自己的儿孙讲述着属于你的少年时光,或许……你的子孙之中也会有人和曾经的你一样,为了自己心中的热血抱负仗剑远行,去书写一段属于他们的传奇故事,到了那个时候,你或许也会和师傅一样,虽是不舍却仍旧放手让他们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是啊,就像是曾经的你我一样,受了伤碰了壁这才知道昔年长辈们口中的那些道理都是他们在这世间摸索出来的,他们比我们更加懂得如何在这世道上生存,”冷道:“虽是不能在朝堂之上涤荡乾坤,倒是我倒是想于江湖之上肃清邪魔,毕竟我这一生最为期盼的终究还是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的日子,如今的江湖和朝堂之上一样的不太平,”对于冷炎而言,京师之中的一切终究不属于他,他想要的,其实仍旧是少年时那肆意洒脱的生活,他所喜欢的仍旧是昔年仗剑走天涯的日子,只不过冷炎心中清楚,那一段时间怕是再也回不去了,虽然现在的他们都还有几份少年时豪情万丈的模样,可是那些尽情嬉笑,虽有的忧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随风飘逝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如今的忧愁便如同一块千金巨石,压得众人已经喘不过气来。
离开京城后的那几年,丁梦始终放心不下只身留在京城的雯雯,那一朝公主孑然一身的模样让丁梦颇为酸楚,可是那时的丁梦和冷炎都不知道,那才思敏捷的女子一早便成为了不少人心中的隐患,后来魂断他乡,冷炎只得带着满心伤痛独自返回江南。
那一世到了故事的最后,冷炎终究还是选择了急流勇退,不再理会那些烽火狼烟儿女情长,那一世的故事落下帷幕,新的故事还在不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