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商雪一起走进别墅。
我站在大厅,商雪关着大门。
大半夜的,天花板上灯光透亮。偌大的房子楼上楼下,除了我和商雪,再也没有别人,大厅显得很空旷。
偏厅那边黑乎乎的,可能有窗户没关好,风声吹进屋里,在寂静的半夜听的很清晰。
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偏厅那边哭泣。
听起来有些令人害怕。
大门关上。
商雪笑不露齿的冲我点了一下头说:“陈大少爷,您是来找五姨太的吧?”
这突来的一问,让我没来得打了个激灵。
我憋着呼吸,紧张的看过去,还是清纯靓丽的羽绒服,超短牛仔裤,白色毛绒绒的雪地靴,但气质却变得婉约,还有一种清冷。
我问:“你是谁?”
商雪没回答我的问题,漫步轻摇,走到茶几那边,烧水,准备起了泡茶:“陈大少爷,请坐。”
我警惕的盯着她。
商雪泡茶的一举一动都很优雅,尤其是小动作,细节,就像旧社会那种上得了厅堂,入得了洞房的贤妻良母。
忽然,大厅的摆钟叮咚一声。
听到钟摆声,我记起了之前一眨眼就过了半个小时的事,下意识的两腿发软,紧张的看向摆钟,时间午夜十二点。
并没有一眨眼,就过了半个小时。
我看着十二点的指针,心跳的超快。
膨!膨!膨!
心跳的太激烈了,我心窝疼的捂着心窝,支撑不住单膝跪到地上,翻倒在地。
很难受,想要呼吸。
商雪停下泡茶,疾步走过来,蹲在旁边,翻了翻我的眼皮,又掐了一会我的人中。
她又是按着我的胸/口,给我做起了心肺复苏。
按几下我的心口,就含一口氧气往我嘴巴里送。
“咳!”
我缓和过气来,一声咳嗽。
商雪连忙缩凑过来的脑袋,站起来转身说:“你胆子怎么变这么小了?别怕,我如果要你的命,你早死了。
商雪走到茶几边站定,又说:“请坐。”
我紧张的爬起来,跟着走到对面坐下。
我先坐下了。
她虚坐在对面,膝盖紧并,身子微侧的对着我这边又问:“你是来找五姨太的吗?”
我说:“我遭到了梦魇追命,来这边是找人救命的,你能帮我吗?”
“我帮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商雪满眼恨意的注视着我。
直勾勾的目光,除了恨意,还有那种令人心底发毛的阴冷。
我强撑着说:“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商雪从兜里掏出那块金怀表,打开盖子,她看着上面的黑白照片说:“我出生在陈家底下的绣户李家,叫李红绣,小名针娘。绣花针的针。从小我跟他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十岁起,穿的衣服就是我做的。他十六岁,去淞沪求学,一去就是两年。这两年,我十八岁了,我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人。”
“我腊月嫁的人,过年他回来了,问我为什么不等他?”
商雪合上了金怀表。
怀表发出的喀嚓声,听得我心脏猛得一抽。
她满含委屈又痛苦的冰冷目光看过来。我浑身紧绷的不敢吭声。
商雪又说:“他是男儿,是陈大少爷。陈家管这附近三百里黄河的盐运,他还是黄河排帮帮主的外甥,要风得龙卷,要雨来惊涛。我只是陈家绣户家的女娃,陈老爷不会让我进陈家的门,我爹娘领悟了陈老爷的意思,给我安排的亲事。”
“你知道那年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我一个女娃来讲有多重吗?过去的他不明白,现在的你也不知道。”
“他质问我怎么不等他?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抓了我丈夫,当着我的面,把我丈夫活活打死。”
“又当着我丈夫遗体的面,羞辱了我,把我给勒死了。”
商雪一下站了起来。
大厅明亮的灯光闪烁,开着暖气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一股股阴冷,就像游丝往我毛孔里钻。
我冻得一把抱住了双臂。
商雪又坐了回去,灯光稳定下来,暖气开始回升,好像一些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赶紧倒了一杯茶,捧着杯子喝了起来。
商雪说:“我恨,我恨我是个女娃,我更恨那世道。其实我不恨他杀死了我,我只恨他,连听我诉说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讲的这些东西,我不理解,也害怕去理解。
我就是我,我不是什么要风得龙卷,要雨得惊涛的陈大少爷。
我心惊肉跳的偷瞄着她那边。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
我手心冷汗直冒的说:“你……你能帮我对付梦魇吗?”
“自私,你还是这么自私。”她娇唇轻启,闭上眼睛说:“你走。”
她不帮忙,我担心留在这儿她又弄出什么事情。
我小心谨慎的站起来,走到大门口。她突然说:“你别浪费时间找五姨太了。五姨太在天刑灯里,只有清明三天,七月十五天,可以从天刑灯里出来。”
“天刑灯在哪?”我下意识的问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当着一个女人问另一个女人,不是找死吗?
“天刑灯在湖底水牢,与陈家过去大半的家当放在一起。入口就在陈归宗家地下室。你要小心陈归宗,他派进水牢探路的人都一去不回了,他可能会打你的主意。”商雪站了起来,好奇的问:“你是有多喜爱五姨太,她不就是偷了个人吗?你要把她剥皮拆骨做成天刑灯?”
我明显感到有一股子阴冷,从她那边散发出来,屋里的灯光也是亮得可怕。
就像突然电压暴涨,灯泡要炸裂的情形。
我硬着头皮说:“我觉得他更喜欢你,他可能是因为你产生了收集上吊绳的癖好!”
听到我的话,商雪闭上眼睛说:“你不用怕梦魇,只要你不怕,你的梦境就由你主宰。”天花板上亮得可怕的灯泡,也恢复了正常。
“我走了!”我飞快的打开门,一头冲/进A1配车。
哆嗦的启动车子。
商雪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捂着方向盘,降下车窗说:“有……还有什么事吗?”
“正月十五,你记得回来。我喜欢你烤的烤红/薯。正月十五,是我的祭日,你别让我去找你。”商雪走到车边冷不丁的蹦出这样一句话。
我连连点头说:“烤红/薯是吧?这个便宜,正月十五,我一定给你带,一定给你烤。”
她跟木桩似的站在车窗外呢/喃:“以前我总以为,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后来才明白,难得的是重逢。你去求学那两年,我/日日盼,夜夜盼,盼来了重逢,你却杀了我。我又恨了你上百年,恨来了你,你却忘了我。好想重逢时,互道一声别来无恙,喝茶聊天烤红/薯。”
老子不认识她,这些话只是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想开着车子跑,但她站在车窗外,一动不动,我又不敢跑。
我实在是绷不住了说:“姐姐,你饶了我吧。”
“姐姐?呵,世上已无陈君临,红绣又该恨何人?”商雪痴迷的转身说:“你走吧,你终究不再是他。正月十五你也不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