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几分,汪建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他到了医院,在医院大楼七号入口。
七号入口就是上14楼的那个电梯入口。
我从宿舍出来,我们这的冬天,一般情况是七点半左右天亮。六点多钟可以说是冬夜最黑暗的时间。
路灯下,飘着白雾。
地面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
我紧裹着大衣,沿着医院里的大路,前后左右看了几眼,空荡荡的一片清冷,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
看着地面不断升起的雾气,我忍不住心里直发慌。
这跟胆子大小没关系,这就是生理本能。就算是一个人在郊区开车,人坐在车里,碰到寂静的路段起雾也会心发慌,何况是走在外面?
七号入口在大楼的背后。
入口对面就是医院三米多高的围墙。围墙过去一条铁路,铁路另一边是一个空教堂。就是那种教堂的楼盖起来了,不晓得什么原因,一直闲置的建筑物。反正从外面看,挺高级的。尤其是那个大钟,隔着一里路都能瞧见,看起来很有范。
我怀疑市里在铁路边上盖这个东西,就是当风景用的。
我走到七号入口附近,不经意的看到教堂上那个大钟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没来得吓得打了个寒颤。
定睛细看,一百多米的距离,因为大钟上本身有灯,没有雾的晚上能清楚的看到时间,但眼下有雾,指针和刻度都看不清楚。
大钟顶上一个黑影,看着就是一个人坐在钟楼上面。一只脚踩着钟顶上,另一条腿,挂在钟盘上面,刚好挂在十二点的刻度上方。
我瞅着黑影,瞅了再瞅,那黑乎乎的玩意,一动不动就坐在钟上面。
看了几眼,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安慰自个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能是雾气导致的折射,有或者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挡住了我的视线,形成了有人的黑影。谁大早上不睡觉,爬那上面坐着?
越是这么想,我越是感觉不得劲,忍不住再次看去。
教堂那大钟上哪有什么坐在上面的黑影?
看到大钟上的黑影不见了,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心里泛起了嘀咕:该不是我吃了姓宋的那家伙,他家亲戚来找我麻烦了吧?
我加快脚步走到医院大楼七号入口。
汪建的车停在入口前。
车没有开暂停的双闪,车里也是黑灯瞎火的,一片漆黑。
我走到车边,朝窗户里挥了挥手,里面没有反应。
一个电话给汪建打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只听到汪建在手机里结巴的说:“有……有鬼。陈……陈工,有鬼。”
我本来被教堂那挂钟弄得心底直发虚,听的他这话,吓得一个哆嗦。
汪建是刑侦三组的组长,只是加入404专案组,临时归我管,以他的身份,就算跟我不对盘,他也不会开这种低级玩笑。
我警惕着周围问:“你在哪?怎么回事?”
“一楼,厕……厕所。我起床赶过来了,没来得急上洗手间。”手机里传来了一声憋住鼻息的声音,紧接着便没了声音。听着就是他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下憋住了呼吸。
紧跟着,手机里传来了穿拖鞋走路的声音。
走一步,鞋底带一下脚,发出的声音。
声音由远到近,又走远。然后,又由远到近,再走远。
我设想了一下,汪建要是蹲在厕所,那就是门外有一个人穿着拖鞋,在门外走来走去。
拖鞋声响了十几秒,又过了一会,汪建惊悚的说:“陈……陈工,不,陈组,您在哪?我的纸吓的掉坑里了。”
就在这是,汪建又不说话了。
只听到一个老婆婆阴恻恻的声音问:“要白纸,还是要红纸?”
汪建在手机那边牙齿打颤。
我隔着手机听到那个声音,也被吓的头皮都麻了。
我恨不得马上挂了电话,可是汪建是我喊过来的,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临时工能负什么责?还不是该秦绮罗背锅?这尼玛,我虽然想躲,但不想连累秦绮罗。
我憋了口气在手机里问:“白纸怎么讲?红纸怎么说?”
“白纸三天死,红纸七天死,选一个?”一个老婆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我旁边。不是从手机里传来的,是人出现在了我旁边。
我一下躲开了两米多远。
转眼看去,一个穿病号服的婆婆,踩着拖鞋,枯瘦的双手拿着两种颜色的纸,浑浊的老眼阴恻恻的盯着我。
佝偻的模样就像快死的老人一般。
我看到她病号服写着第三医院,禁不住背后冷汗直冒。
这是市医院。
五年前的三医院推行了一个类似社保的东西,一些病人在三医院缴费了,结果三医院内部人员出了问题,导致不认那个事情了。好多人找三医院麻烦,三医院开不成了,医院主要领导都进了大牢。
三医院倒了,一些好的医生护士调都到了市医院。市医院也接受了当时三医院的全部重症病人。
这病号服写着三医院,怕是五年前转过来的一批重症病人吧?
我下意识的擦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扯着嗓子大喊:“医生,医生,有病人从病房跑了出来,快来啊,把病人抓去打/针。”
这一嗓子话喊出来。
眼前举着白纸和红纸的老婆婆,看到楼上有灯亮起来,一下子不见了。
我浑身僵直的站了五六秒,四下看了几眼,确定老婆婆真的走了,心有余悸的大口喘起了粗气。
手机还没挂断,我喘着气问:“汪建,那老太太去你那边没?”
“没,没,陈组,您能来一下吗?”汪建哆嗦的似乎还想说什么。我晓得他想要纸,我明知故问的说:“赶紧收拾好了出来。”
“不是,陈组,我……我……陈哥,对不起,过去是我错了。”汪建苦哈哈的道歉声从手机传来,我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了不少。
这个王八蛋过去仗着是刑侦三组的组长,欺负我一个开灵车的外编人员,我听到他道歉,那是真解气。
我说:“你等等,我这就过去。”
我正要挂电话,汪建说:“陈组,你别挂电话。”
“电话费不要钱的吗?”
“待会我就给你交一百。”
“行。”
我从七号入口进去,踩亮电梯口的灯。电梯口边上有一条走道,我沿着狭长的走道,来到走道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静悄悄的,我站到洗手台,朝着手机咳嗽了几声。
男厕里也传来了汪建的咳嗽声。
我走进去,汪建在第三个隔间咳了咳,门也开了一条细缝。
我掏出纸巾,憋了鼻息把纸巾递进去。
汪建接到纸巾过了没两秒,门口突然传来了响动,只听到汪建一下蹦起来,拉开了门。
只见他手里拽着一叠白纸,一张脸吓的惨白。
我看着他手里的白纸,也是睁大了眼睛。
忽然感觉门口有人,我转头看去,那个婆婆站在门口说:“汪警员,我让你带给我闺女的存折呢?”
“被……被你儿子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