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
年近半百的皇帝刘长端坐在宝座之上。
此时正是早朝。山呼万岁后,一干大臣在恭敬而立。
太监高声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吴幽有本启奏。”一人出班行礼道。这人鬓发花白,身形也已有老态,正是三朝元老吴幽。
旁边有小太监接过吴幽的奏折,转递给皇上。皇上展开奏折,就听下面吴幽道,“陛下,您日理万机,应以龙体为重。老臣斗胆奏请陛下早立太子,为您分忧。”说罢撩朝服率先跪拜,身后官员也随即下拜,齐声道:“愿陛下早立太子!”
“众爱卿平身吧。”皇帝面色平静,问道:“这几日余良王府的婚礼相关事宜筹备的怎么样了?”
众官员面面相觑,每次一提起这个话题,皇帝便会找理由搪塞,这次直接岔开话题,众人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好相继起身。
礼部侍郎钱升出班,回禀道:“回陛下各项事宜已安排妥当,只等良辰吉日,便可完婚。”
皇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吉日是哪一天啊?”
“回陛下,正是本月廿二。”钱升道。
“嗯,好。那朕便提前恭喜余良王了。”钱升回归班列,余良王刘邈道:“臣弟岂敢。臣弟还要多谢皇兄的一番美意呢。”
皇帝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七皇子刘贤身上,“前几日,朕看有奏折说南方多地都闹了饥荒,便派七皇子带赈灾粮去走一趟吧。国库存粮也不多,到时多督促各方开仓放粮。记住,民怨没有平息之前,不许回朝。”
“臣领旨。”七皇子刘贤出班跪倒。
“既然这样,你收拾一下,即日启程。你皇叔的婚礼你可以不用参加了。”
退朝前,皇帝又提了一句,“六皇子也早日成家吧,朕还等着抱皇孙呢。”
众官员听了心思各异,皇上身体日渐不好,此时派七皇子出京,这是要把他游离于储君人选之外,还是另有打算?
三皇子成婚一年有余,三皇妃尚无所出,也不见皇上提起。这六皇子刚及弱冠不久,皇上倒是催着他早要孩子,难道皇上内心偏向于他?
当今圣上的大皇子是皇后所出,可幼时生了场大病,便离了人世。而皇后生孩子时落了病根,身子不好,一直不曾再孕。皇上的后宫人数不多,有位分的加起来不过十几人。
皇上共有过十二位皇子,有的暴病,有的落水,现在也只剩寥寥五人:二皇子刘江,三皇子刘书才,六皇子刘峰,七皇子刘贤,十皇子刘运生。
二皇子被封为敬王。他是王贵妃所生,本应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可此人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为帝之才。前两年,皇上给了他一块封地,便把他调出了京城。
相比之下,三皇子文韬武略样样优秀,这可惜母妃不受宠,三皇子的身体也算不上硬朗,被封了容王。
六皇子擅长骑射之术,最喜骑马打仗,阵前可做猛将,阵后可统三军,被封为逸王。
七皇子与十皇子还尚未封王。
七皇子母妃是罪臣之后,早在他七岁之时便因病去世了。这七皇子从小不争不抢,是个比较内敛的孩子。就是不知怎么,一直不得皇上欢心。
十皇子年仅十四,是四妃之一,德妃之子。这德妃当年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后来嫁入皇宫,坊间也渐渐少了她的传说。这德妃与七皇子生母林贵人是闺中密友,林贵人死后,七皇子也交由德妃抚养。两个孩子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也是好得很。
除了五位皇子,余良王刘邈也是个热门人物。
这余良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年仅二十六岁,也是个极有手段的人,朝内拥护他的也不在少数。
此时,养心殿。
“皇上,王贵妃求见。”太监万福过来通禀道。
“嗯,让她进来吧。”
王贵妃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殿来。
“陛下,”王贵妃打开,将食盒里的点心摆在桌上,“臣妾做了些点心,请陛下尝尝。”又轻轻给皇帝揉起肩来,“臣妾听说,今天那帮官员又惹您生气了?”
“贵妃消息倒是灵通。”皇上不置可否。
“陛下,您看这江儿去封地也有两年了,这次适逢余良王大婚,不如让他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也好让他在您面前尽尽孝心。”
“好啊。”
“啊?这……”王贵妃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爽快,一时间都愣住了,待她反应过来,忙跪下谢恩。
待王贵妃欢欢喜喜地离开,皇帝叫万福拿了一摞奏折过来。
天色渐渐暗了,华灯初上。
皇帝拿起最后一本奏折,还未及打开,突然猛咳两声,竟咳出些许血来。
皇帝微微皱眉,看着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上发出一声轻响,下一瞬,大殿内的地面上便多出一个人来。皇上察觉到了,却也不诧异,面色如常地看向来人。
来人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也真够乱来的。当年的余毒未清干净,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还这么拼干什么。”
来者这并不恭敬的话并没有让皇帝发怒,反倒使他有些恍惚。三十年了,他看着对面的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自己还未继位之时那段鲜衣怒马的时光。可那人华发初生,而自己却已满鬓斑白。皇帝回过神来。
“好久不见,林枝。”皇帝道,“事情都办妥了?”
原来来人正是逍遥谷林枝。
“我出手,你放心。”林枝笑道。
“不过啊,这余良王的确不好对付。”林枝顿了顿,“还有你那三儿子,封号挺好,还叫容王,我看他还真没什么容人之量啊。”林枝摇头道。
皇帝笑了,“你还是老样子。”
“你可变太多了,以前你最喜欢笑的。”林枝半开玩笑道。
皇帝微垂下头,“我自知时日无多,还望你以后多照应他。”
林枝知道这个“他”是指谁,“这个你放心,别向交代遗言一样啊,我听着心里堵得慌。”林枝有些担忧,“要不你去叫个太医?”
“不用了。”皇帝摆摆手,“你今日来是还有什么消息吧。”
“其实也没有,我这就是想来叙叙旧。”林枝挠挠头。
“那好。”皇帝,说着随礼的从床底下掏出两坛酒来。“百年陈酿,上次进贡来的,我没喝,给你留着呢。”说着递给他一坛。
林枝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想了想,道:“这样喝没意思,咱们像以前一样去房顶上,一醉方休!”
“好。”
那一夜,皇帝禀退了四周的护卫,与挚友林枝坐在琉璃瓦顶上,望着满空的星月,又醉了一场。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