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诡异,大磊本着“敌不动则我不乱”的原则静观其变。
黑潭里冒出来的那双眼睛眨了眨,紧接着咕噜咕噜的两声整个人都从水中冒了出来!水滴甩了大磊一脸,他转头呸呸了两声,再转过来只见这人的脸竟然已经贴到了自己的鼻尖!
四目相对,大磊脑子都点懵,躲都来不及。
对方也是一脸惊愕,但眼底依旧藏不住警惕。
他伸着脑袋在大磊身上嗅嗅了两下,猛地跳到距离大磊两尺左右的地方,问到:“你是谁?!”
“我...我...”大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语无伦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在思索中,只见对方已经举起枪,眯着眼睛对准自己!
“咔嚓”,大磊甚至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
糟了!他奶奶的一路上跑到这儿好不容易遇见同类还想杀了自己!
大磊急忙举起双手高声大喊:“慢着!”
后半句还没等出口,只听一声枪响,在石洞里格外刺耳。肩膀里似乎有什么小玩应在极速地穿透旋转,鼻下一股血腥。
他知道,自己中弹了。
肩膀上温热的血液流下来,大磊疼得倒在地上。原来子弹穿透身体是这么的疼,不大点儿的小东西在血肉里来回翻滚,只是刹那间,那股疼劲儿确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大磊捂着伤口嗷嗷地直叫,其他的伤刚好这下胳膊又残了,自己成了废人!
该死的!他眯着眼睛看对面的人,对方也心有余悸的样子,似乎难以置信自己开了枪,他紧紧靠着石壁大喘气,牛一样大的眼睛跟充了血一样布满血丝和慌张。
大磊的痛楚只增不减,汗水混着血水淌满全身,恍惚中,自己似乎被人扶起来,定睛一看,果然,就是这孙子!
对方把自己扶起靠在石阶上,他似乎在兜里翻什么东西,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只听见这人在自己耳边低声说了句:“忍着点儿。”
我呸!
大磊心里一惊,这王八犊子又要干嘛!
“你...啊啊啊!”自己刚开始想问,顿时,更大的剧痛从肩膀席卷全身。
大磊顿时眼泪直流,嘴里呜嗷呜嗷的直骂娘,过了一会儿,却感到一股冰凉的凝固物覆盖在伤口,难以形容的舒爽弥漫开来。不过一秒间,却如同地狱奔到天堂。
半晌。
“我把子弹取出来了,好点了吗?”这人问道。
“嗯...”大磊虚弱的点点头。他扭头看了一眼肩膀,上面盖着一层白色碎状物体,清凉的感觉还在不断渗入全身。
“差不多半刻钟,伤口就好了。放心,不会留下疤痕。”这大哥再一次开口,语气有些愧疚。
大磊喘着粗气没接话,心里盘算着这算怎么回事!给个巴掌再吃个甜枣?同是天涯沦落人,话都不问清楚上来就是一枪!算怎么回事?!
对方似乎也看透了大磊的沉默,咳咳了两声,说到:“刚刚...对不起啊...一时间没分清是人是鬼...”
呵!大磊嘴角讥笑嘲讽地看着他。
老子活生生的一大老爷们被你当成鬼?!
不过他转念一想,看样子这人呆的时间比自己还久,他好几次都濒临崩溃想一了百了,所以对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也正常。
“没事。”大磊摇摇头。
“我叫五子,你这岁数,叫我五爷就行。”
嗯?!大磊狐疑地打量着他,精瘦精瘦的一人,个头不高,头发也少,看起来是比自己大,不过叫“爷”是不是太抬举自己了?!
“我也没多小,顶多比你小个十岁。”大磊冷冷地回了一句。
五爷不怒反笑:“现在外头是什么年份了。”
“一九七二年。”
五爷脸色一变:“抗日战争结束了吗??谁赢了?!”
“啊?”大磊被他这么一问觉得好笑,内战都结束了,你个老头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啊。
“结束了,当然共产党赢了。”
“那帮鬼子都走了?”
“早被打跑了。”
五爷脸色渐渐缓和过来。
“都过这么久了....”他喃喃自语,随即又问道:“你进来多久了?”
“嗯?”大磊低头想了想:“有段时间了吧...大概五六天?记不太清了。”
“那外面恐怕不是1972年了...”
“什么意思?!”大磊预感不妙,忙问。
“你看我像多大年纪的?”
“...三十多岁?”
五爷在大磊身边坐下,说道:“五爷我今年快七十了...”
什么?!大磊胃里涌出一股酸水,卡在喉咙里呛得喘不过气,他咳咳得脸都红了,瞪着两个牛眼睛等着五爷下文。
五爷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怀表,瞅了半天,说道:“这地方,邪的很!”
“我进来的时候,是一九四六年,那年代到处战火硝烟。为了混口饭吃,跟着一帮弟兄跑到这儿来。谁知道竟然踏入了鬼门关,一路上死的死,伤得伤,到最后就剩了我一个。时间一长,我发现一个怪事———”五爷太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大磊。
“那就是,这地方可以让人长生不老!”
大磊打了个哆嗦。
“怎么讲?!”
“当时在一个小墓里,甬道纵横交错,我和其他人走散了,被困在里面走不出去。慌乱中竟然还被随身的小刀划破了手。这里不见天日,我只能看着怀表算时间。当时我独自一人,越着急越想吃东西,无奈身边没有粮食也没有水,只能干挺着。后来大约过了三天,我发现手上的伤竟然没有恶化也没有愈合,被划伤时什么样,那时依旧什么样。而且我即便不吃不喝,精力也充沛。接下来,我干脆不去想食物和水,结果真的不渴也不饿。也就是被困的那段时间,我找出路时便发现墙壁上的小白花,好奇摘下来,鬼使神差地贴在手上手上部位,不一会儿竟然就好了。”
“然后呢?”
“最后我终于走了出去,但看到的都是其他兄弟的尸体,几乎全军覆灭,剩了我一个。”五爷低下头:“你看我,过了几十年,身子骨和当初一样,模样也没有变化!”
大磊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说道:“你真的在这里呆了这么久?”
“骗你干啥。”五爷掏出怀表递给大磊:“看。”
大磊一看,眼睛都快掉下来了。只见这指针的速度走得飞快!一眨眼一个空格,不一会儿竟然转了半圈!
五爷拿回来,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半个天又过去咯。”
怎么...怎么可能?!那如果这样算,他岂不是在这墓里呆了几个月?!
“你哪来那么多食物和水?”
五爷却笑了,直直地看着他,问到:“你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大磊脑袋一懵,大概......两天前...?不对不对,一两个月前?妈的!他现在脑袋就是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明白!
“你渴吗?”五爷继续问。
大磊心里一紧,知道这老家伙的意思,不说话。
五爷看到他的表情,想必也猜到一二,摇头笑笑:“古时秦始皇为了长生不老费尽心思,什么仙丹,什么妙药,都是扯淡!在这死人墓里当个活死人,永生永世死不掉,永生永世也出不去!”
“胡说!”大磊急得跳了起来,但因脚受伤又站不稳倒在地上,他狼狈地起身表情有些狰狞:“怎么可能出不去?这里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
五爷摇摇头,有些悲悯地看着他,反问道:“要是那么容易就能出去,我还能在这里呆到七老八十?”
怎...怎么可能?!
“不容易出去又不是出不去!这里都是沙土堆成的....况且你不是说这地方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吗?就算....就算咱用手挖,挖...挖他个十几二十年也能出去啊!”大磊急得语无伦次,他还年轻,不能就这样束缚在这啊!小海...小海还在外面等着他呢!
长生不老?!鬼地方还不如死了呢!
五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说话。
大磊顿时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倒摊在地上,他眼睛红红的,生生地又给憋了回去。不行,你是你,我是我,你出不去不代表老子出不去!大磊把湿衣服卷吧卷吧抓在手里,扶着墙起来,他脚上肿得包更大了,跟个鹅蛋一样,乌黑乌黑的。
“你要干啥去?”五爷问。
“找出路。”
五爷看大磊摸着石洞壁不放过一寸地摸索着,劝道:“这个洞我都摸了几十遍了,要有什么早就告诉你了。”
大磊不说话。
“嘿!”五爷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强!跟头驴一样!”
“老子乐意!”
“你啊你啊......哎?!你脚咋了!?”
“扭的。”
“腿呢?怎么那么严重的伤!”
“摔的。”
“伤得跟个什么似的,你还硬挺着装什么!”五爷拍拍身起来,一把按住大磊的后脖。老家伙说的不错,他身子骨真的很硬朗,一下就把大磊给拍住了。
五爷蹲下来,瞧着大磊脚上的扭伤,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白色粉末往他肿包上和腿上撒了撒,大磊顿时脚一软,浑身冒冷汗,过后又是一种舒爽的酥麻感遍布全身。
这种感觉和他刚刚肩上中弹后,五爷处理时的感觉一样,很清凉,很舒服。大磊不禁有些好奇地看着五爷手里的瓶子,心想这里面究竟装的啥,这么灵?!
“喏。”五爷收起瓶子:“过不了多久,脚上的肿伤就消了。”
“真的假的?”
“不信?”五爷苦笑:“你看看你的肩膀,伤口都已经愈合了,新肉马上就长出来。”
大磊扭了扭头,果然,才几句话的功夫,他肩上的口子竟然结痂了!
不过...这墓里的时间似乎比外面要快很多,才几句话的功夫按照外面的时间算,差不多一天就过去了。
那他妈的也神奇啊!
“刚刚给你取子弹的时候,看你后背上也是大大小小的伤,我给你撒了药,现在应该都好了。唉...娃子看起来虎愣的,没想到命还挺大。你也别太激动了,傻人有傻福,说不定五爷我还真能跟你走出去。”
其实最后一句大磊能听出来五爷是在敷衍,他不想自己再像个无头苍蝇乱撞。
大磊岔开话题,问到:“五爷,你那瓶子里装的什么药?怎么这么灵!”
“你进来时有没有注意到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花?”五爷伸手指着四面墙壁雕刻的罗玉沙说道:“就长成这样。”
“嗯。”大磊点点头。
“把那些花磨碎了,就成了我瓶子里的神药。”
“你把朱砂皎磨碎了?”
“朱啥?你说那花啊...”五爷挑了挑眉毛:“那花我们叫曼白。秦皇老不是一直要长生不老吗?他老年时花费了不少精力找人制作仙丹,神医也有,庸医也用。期间甚至还请过道士!其中一个人告诉他,制作仙丹需要一味很重要的药材,就是‘曼白’。可惜啊......这味药他找了一辈子也没找到!”
原来如此,大磊若有所思的点头,这花竟然还有这功效!
“我能看看吗?”
“当然!”说着,五爷就把小药瓶掏出来递给他。
五爷见他情绪稳定下来,盘腿坐在地上,扭头朝石阶嗅了嗅,又伸脖子往外面看,说道:“娃子,你问没闻到一股血腥味?”
“嗯。”大磊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朱砂皎上。
按照五爷的说法,在这里无论多少年,人的容貌身体都不会有变化。除非用这药,否则受的伤既不会严重,也不会愈合。
他不禁想到大白棺里的那四具尸体,他们穿着和五爷差不多,想必也是一伙的。哎......都死了几十年了,血竟然还是鲜红流淌的!
还有白玉棺下那具被尸蛔啃噬了的尸体......
啧啧,要是五爷知道自己踩了他兄弟亡尊一脚,还拔了其他四具尸体脑袋上的刀,还有抢....估计得气蹦了自己不可。
大磊打开药瓶盖子,闻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娃子。”五爷拍了拍他:“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你进来时,外面发生了啥?”
“你听过相繇吗?”
五爷摇摇头。
“古时的凶兽,九头蛇。一直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我在这里竟然会看到。我被它们袭击,反抗时插瞎其中一头蛇的眼睛,结果被它甩到这石像上,后来也不知道咋了,它们竟然自相残杀,最后同归于尽了。你闻见的血腥味就是它们流出来的血。”
“你是说,你插瞎了其中一头蛇的眼睛?”
“嗯。”大磊摸着药瓶的纹路,总觉得这上面刻的花纹他好像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那眼睛是红色的,还是黄色的?”
大磊顿了顿,说道:“黄色的,咋了?”
许久都不见五爷回应。
大磊察觉不对,抬头放下药瓶,只见五爷哆嗦的嘴唇脸色煞时褪色,双眼血红,如同被他磨碎了的朱砂皎一样红白参搅,浑浊的眼附上一层薄雾,里面是说不出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