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北边的钟源县,春天还没有光顾这里,簌簌的西北风吹过,还是一片肃杀的景象。
在这个僻静的小县城的边上,有一间僻静的小屋。小屋的主人陶然此刻正盯着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人。准确地来说,陶然一直盯着这个人的嘴。然而尽管这个人的嘴一直动个不停,陶然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因为他正处于一种说不清的恍惚之中。从早上开始,陶然就似乎进入了一种恍然隔世的状态,脑海里朦朦胧胧浮现了很多事,一件事接一件事。有些事像是发生过,有些事像是没有发生,他无法分辨。他的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只有任这些事一件一件在脑海中若隐若现地发生。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从几年前开始,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几次。然而等这阵恍惚过去之后,陶然再细细回味,却又好像曾经在他脑海中浮现的那么多的事情一件也不记得了。
此刻他不知道对面坐着的这个人是谁,来自哪里,找他来做什么。就在这样的混沌中,这个人突然说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传入陶然的耳中,迅速占据了陶然的思维,唤醒了他的记忆。陶然似乎蓦然惊醒,刚刚脑海中翻腾的飘渺的事马上如同晴空下的星星一般消隐不见,混沌已久的思绪也开始渐渐清明了起来。
吴瑜?吴瑜怎么了?陶然不禁集中了精神,开始认真听这个人所说的话。终于,他发现自己听懂了这个人所说的一言一语。
吴瑜是他的徒弟。这个人说吴瑜出事了。前些日子吴瑜和他的妻子夏云舒一起失踪了。
陶然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得一阵着急。可他马上就平复下来,一边冷静地想,一边盘问这个人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人有问必答,一一回答了陶然的问题。陶然终于了解了吴瑜失踪的情况。他觉得有些累,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想打发走他坐在对面的这个人。
“您不和我一起走吗?”那人有些失望地说。
陶然双手按着头,淡淡地说:“我再想想。”
那人有些惊讶,但还是静静地起身离开。在离开之前,他又转身对陶然说:“事情就发生在苏浙府城。您想好了,来苏浙府城找我家老爷吴仕廉就行!”
那人刚刚离开,一个姑娘马上从里屋窜出来。刚才她在里屋一直在听到那人和他师父的谈话。“我师哥吴瑜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了?”她着急地对陶然说:“师父,咱们快去那个苏浙府城找我师哥吧!”
陶然一手抱着头,不发一语。这姑娘还以为她师父为吴瑜的事情发愁。她不知道,他师父的头又隐隐疼起来了。
那个离去的客人已经走远。他东拐西拐来到大路上,看了一下左右后,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华丽的车子。车里坐着另外一个闭目养神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穿着考究,容貌昳丽,不知是谁家的公子。这公子听到动静后,并不睁眼,开口问道:“事情怎么样?”
那人丝毫不敢怠慢,将刚刚见陶然的经过详细和这个年轻人说了一遍。这个年轻人听了之后不禁笑了,“很好,很好。看来他已经上心了。我们回吧。”
陶然睡了一觉醒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每隔没有规律的一段时期,他的脑袋总要像上午那样混沌一番,非常难受。不过休息一段时间过后,就会恢复如常。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和自己之前用脑过度有关。他下了床,开始轻轻活动起自己有些酸痛的身体。
那个姑娘听到动静,从屋外进来。她看着陶然关切地问:“师父,你还好吧?之前你脸色那么难看,可真是吓坏我了。”
陶然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笑着说:“师父没事。卢韵竹啊,说说你师哥吴瑜的事吧,你觉得该怎么办啊?”
卢韵竹之前都听到了那人和师父说的话,她对这个事情了解了个大概。她有些恨恨地说:“吴瑜这家伙真不叫人省心,不知道他瞎折腾什么,还带着老婆一起不见了。没办法,看来只有我们去找他了。”
陶录皱了皱眉,“你就这么说你师哥啊?”
卢韵竹心里一动,过去的往事在心中浮现。她挺想念她的吴瑜师哥,虽然分别已经五年了,但在她心目中,师兄妹之情并未变淡。其实呢,吴瑜是她懵懵懂懂时喜欢的人。可惜她那时还太小,结果吴瑜被夏云舒吸引了去。今天她听到这消息挺兴奋的,因为她感觉到又可以见到吴瑜师哥了。至于如何寻找吴瑜她并不在意,因为有他师父陶然在。陶然在她心目中已经是无所不能的人物了,她对找到吴瑜没有任何的担忧。卢韵竹撇撇嘴对陶然说:“这家伙一直木木怔怔的,不知道这几年变了没有。”
陶然笑了,“小姑娘家家的,你要嘴下留情啊!你也是快到了待嫁的年龄了,要注意矜持一些啊,说话不要那么冲。”
卢韵竹在师父面前丝毫没有扭捏之态,撅着嘴对陶然说:“您老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本姑娘的事是你能操心过来的吗?你先好好想想你怎么找你的那个宝贝徒弟吴瑜吧。”
陶然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了。卢韵竹这家伙嘴巴越来越不饶人了。但是,吴瑜的问题恐怕很严重。陶然没有和卢韵竹说,他们即将面对的,恐怕又是一场云波诡谲。他只是淡淡地说:“徒儿,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出发!”
第二天,师徒二人一清早就收拾完毕,准备出门。卢韵竹刚要迈步往外走,陶然叫住了她。只见陶然一脸认真地对卢韵竹说:“徒儿啊,我们此行非比寻常。你要记住,在在一路之上你要多听、多看、多想,不管遇到何事,一定要谨慎。”
卢韵竹笑了一下,“放心吧,师父!”说着拉着陶然就出了门。师徒二人走了一段路,来到县里的车把式聚集之地。卢韵竹很快就挑选了一辆看起来不错的车子。这车子的车把式看到卢韵竹这么清丽的女子,都没怎么细问,就痛快地答应下来。陶然在一旁不禁感叹,很多事情,还是女人来办比较容易啊,看来这个女徒弟自己当初真是招对了。
等到陶然和卢韵竹坐进了车子。车把式坐在前面赶着马上了路之后,大声问卢韵竹:“姑娘,刚才我没太听清楚,您二位要去哪里?”
卢韵竹干脆利落地说:“苏浙府!”
那车把式有些傻眼了,“姑娘,这路可是有点远啊!我们这一路起码得七、八天啊!”
卢韵竹眉毛一竖,“你啰嗦什么!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别废话了,好好赶车。”
陶录马上制止住了卢韵竹,“你这丫头这是什么脾气!”随即陶然又对车把式说:“这位伙计,你别急,咱们好商量。除了一路的车费外,你的食宿费我们也包了,你看如何?”
那车把式掂量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好嘞,我瞅您二位人也不错,我吃亏就吃亏点,咱们也结个善缘不是。”
卢韵竹本来还有些不满意,后来一想这车把式也不容易,也就没怎么计较了。她对陶然说:“师父,你这些年也没带我去哪里玩玩。当时你还骗我说带我游山玩水看大海,结果却一直憋在那个小地方不出来。正好这次出门,你可得由着我,让我在江南好好逛一逛。”
陶然有些无语,无奈地看着他这宝贝徒弟。这个丫头大大咧咧,丝毫不将他们此行当做一回事,只当是游山玩水而已。陶然闭上眼,又想到了徒弟吴瑜。他此刻在哪里呢?他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匹快马从陶然他们的车子旁边超过,径直赶到了前面一个小镇。就在进入小镇的路口,一辆华丽的车子停在路边。那匹快马到了这辆车子跟前停了下来,一个精悍的后生翻身下马,走到车子跟前,恭敬地说:“主人,他们刚刚雇了一辆车子上路了。”
半晌,车厢里传出三个字,“我们走。”随即,这辆车子动了起来。
数百里之外的西北边陲北威镇,何奇舵正在和李四狗在一家小饭馆吃饭。李四狗回头冲饭馆的掌柜嚷嚷:“我说,菜还没好吗?想饿死人吗?”
那掌柜马上走到他们跟前说:“何将军,李将军,您二位的菜马上就好了,实在对不住让您二位久等。我这小店最近生意还凑合,怠慢二位爷了,还请二位将军多担待啊。这样吧,今天的这酒菜就免单了,二位看如何?”
李四狗眼睛一翻,还想说什么,何奇舵制止住了他,“你小子消停点啊!我也不见你对你媳妇多厉害,在外面咋这么蛮横呢?”
李四狗这家伙变脸变得真快,满脸的横肉顿时化作了愁云。这家伙举起面前的酒杯独自干了一杯酒,说得:“没办法啊,一物降一物啊。我也不知道为啥就那么怕她。老大,你说这也是怪了,我媳妇和我成亲之前那么柔弱的一个人,成亲后怎么变得那么穷凶极恶呢?”
何奇舵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瞧你那窝囊样!”
李四狗看着何奇舵,一脸地委屈,“老大,我这媳妇是你找人给我说的亲,你可得负责任啊!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还不是因为你。”
何奇舵啐了李四狗一口,“滚你的蛋!你如此这样说的话,我这就找你媳妇去,把你刚刚说的话告诉她,让她休了你。”
李四狗的脸变得真快,肥厚的脸上立刻又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老大,你这是干嘛呀,你也是有老婆的人,咋就不体谅体谅我呢?我这不是发发牢骚嘛……”
正在这时,有一个军头进了这家小饭馆,看了一圈之后,径直来到何奇舵和李四狗的桌子跟前,“何将军,狗爷,我就猜到你们在这里。您二位赶快跟我走吧,朱王正在找您二位呢!”
何奇舵眉头一皱,问:“不知朱王找我们有何事?”
那军头却说:“不知道,看上去似乎挺急的。”
何奇舵心里放不下事,马上站起身就走。可他扭头一看,李四狗还坐着不动,正拿着酒壶往嘴里灌酒呢。何奇舵骂了一句,吓得四狗马上从座位上弹起来,一边往出走一边和掌柜的嚷嚷:“掌柜,这次不算啊,这顿饭我们下次再来补上!”说完李四狗追到了何奇舵的后面,一起往朱王所在的将军府走去。
朱阳正在房间踱着步,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让他不安的,是一封信。这封信来自江南万青帮的帮主夏震龙。夏震龙在信中说他女儿夏云舒和其丈夫吴瑜失踪了,问他们有没有来过朱阳所在的北威镇或是附近的地方。至于夏云舒和吴瑜为何失踪,夏帮主语焉不详。朱阳对夏云舒印象不深,倒是对吴瑜很是挂念。朱阳忘不了几年前他和吴瑜,还有他师父在一起抗击匈突人的日子。朱阳很喜欢这个有些木讷却又遇事机警的小伙子。如今吴瑜失踪了,朱阳不禁深深担心这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同龄人。自几年前击退匈突人之后,西北边境安定下来,这里一直风平浪静。既然此处的边境之事如此清闲,他决定让何奇舵、李四狗、姚五他们几个人去一趟万青帮所在的江南,弄清楚吴瑜失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到何奇舵和李四狗来到将军府,朱阳将大致情况和二人说了一遍。何奇舵和李四狗听了之后都很着急。他们和吴瑜都是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有很深的情谊,如今这个小兄弟平白无故就失踪了,他们如何不心焦?
当朱阳将想让他们去一趟江南探查此事的想法告诉二人后,二人恨不得立马就身在江南,赶快寻找吴瑜的下落。朱阳说:“你们路过龙脂县的时候,叫上姚五和你们一起去。那家伙机警,应该会帮上忙。”
何奇舵和李四狗着着急急地便要准备出发,朱阳又拦住了他们,交给何奇舵一封信,“你们去找夏震龙时带上我的这封信。还有啊,不知为何我感觉此事不一般,或许十分凶险,你们一定要小心!”
何奇舵将那封信揣入怀中,对朱阳施礼道:“朱王放心。我们一定找到吴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