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的红纹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高洁的金耀。
柔软的金色纹路在洁白无暇的衣衫上绽放扭转,攀上他的身体,染上他的羽翼,在他的胸口绘出先知之眼。
手杖上的禁果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那条恶毒的蛇背构成了知识的阶梯,象征着压迫与残骸的骨翼褪去,象征着团结与奋进的巴别塔升起。
在光屑的环绕中,他轻声叹息。
“……复乐园。”
强烈的情感被图书馆独特的力量一再放大,理查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完整。
内心的最后一块拼图到位,他接纳了自己与同伴的一切,并决心重构。
“……为了……复乐园。”
说罢,他高举起手中的手杖——
“哗——”
金色的碎屑如同浪潮般涌现,缓缓覆盖了这片由书海构成的小天地,并将之改造为理查德内心的具象。
一根根巨大的精致罗马石柱拔地而起,光滑昂贵的大理石地板逐渐铺开,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一时间,总类层的战斗长廊仿佛化为了一座巨大的宫殿。高贵、圣洁、却充满了人的力量——而这座宫殿不是为了祭祀,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僭越、为了用人的力量搭建起神迹,彰显复乐园的决心。
在这座宫殿的远处,一座巨大的层叠高塔正在缓缓拔地而起——巨石被运上千仞高出,建筑泥浆构筑牢固的基础,只是不断向上、向上攀爬而去,如同将要刺破苍穹的利刃,直抵群星,终于触及天堂——
巴别塔。
而那唯一的圣途绕着这塔盘旋着、周游着、不断升高、不断陡峭,直至——那未完工的顶峰。
罗兰无言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曾见过万里长城绵延,而战场之龙伴着天火高飞;他曾见过命运的丝线拉扯着纺车,化为锁链吊起提线木偶;他曾见过旧日的战神以血雾裹身,咆哮着将敌人斩尽杀绝;他曾见过五彩斑斓的扭曲内心们,在指挥棒的带领下奏响旷世绝响的落幕终曲——
可是,这是他所未曾见过的。
如此坚定浩远,却不偏执扭曲的高尚梦想,绽放在他的眼前。
理查德希望能建立起乌托邦,作为自己与伙伴共同的家园。
为此,他奉献自己的一切。
罗兰咬了咬牙,飞身冲上。
“……墨工坊。”
长刃唐刀瞬间出鞘,罗兰朝着悬浮着的理查德欺进身去,随后寒光万道——
“嗖嗖嗖——”
银色的利刃上下翻飞,瞬间砍在理查德的上上下下,但这次理查德分离一杖指出,猛然架住了正要继续切割的唐刀,随后便横杖一扫,逼得罗兰向后跳开。
就是现在,两人拉开距离。
复乐园杖猛然一举,几团光芒裹挟着的器物便从高空坠下,轰然飞向罗兰所在之处——这次不再是拔地而起的十字军伐异之枪戟,而是从天而降的受祝福之圣物:手杖、十字架、圣枪、圣钉……
本来是从地下攻击,现在变为了从空中么!罗兰心中暗暗吃惊。
一挑眉毛,黑影立刻侧身疾跑,堪堪躲过数波攻击,可还是被命中了几次。那些攻击一落在罗兰身上,他就立刻感到极度的不对劲——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这些攻击抽离!
不理会嘴角渗出两丝鲜血,手中浮现出一对手爪,握紧一把锐利的匕首,再度扑来!
“……琅琊工坊。”
理查德挥杖连消带打,可没想到那道漆黑之影真如鬼魅一般恐怖,只是眨眼的一瞬间,锐利的刀锋就已经从自己侧身掠过,再添一个伤口!
“呃!”
痛哼一声,理查德察觉到接连的攻击,立刻反身横杖,果不其然,锋利的手爪猛然爪落在他的手杖上,反手一搅,理查德再度甩开了罗兰——
吗?
巨剑高耸,阴影逼人。
一把庞大无比的单刃巨剑,剑身布满了各类工业气息浓厚的气管与零件——显然是为方便使用者迅速操作而设立的——被单手高高举起。
在反应过来前,巨剑轰然朝着理查德当头坠下,极其有压迫感地轰炸而来!
“……轮盘重工。”
“轰——”
大理石地板支离破碎,一道白影倒飞而出——理查德被击飞了出去。
可是,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两分。
罗兰心中一惊。
随后,背后的两件圣物,拖着金光击中了黑影。
“咳!——”
理查德和罗兰不约而同的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后两人齐齐一挥衣袖,将之擦去。
“……”
罗兰沉默了一下,注视着理查德,随后莞尔一笑,一张独特的书页缓缓从他的手中化为光屑,钻入他的体内。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声愈发强烈,显然已经心动过速——罗兰的心脏开始超负荷运作,而产生的效果似乎不止于此!
“……剧烈搏动。”
低语一声,黑影瞬间扑上,带着浑然一新的力量重新同白金之光纠缠在一起,他们碰撞分离、彼此交错,殿堂内高耸整齐的罗马柱顿时开始出现愈加可怖的裂纹,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崩裂声,一步步,走向毁灭!
激战持续,轰击、爆裂、金属交错、碰撞、切割、破空之声如同浪潮般滚滚不断……
激战……
“哈、哈……哈……”
理查德浑身是血地站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筋疲力尽,败相尽显,却依旧紧握着他的手杖。
黑影孜孜不倦。似乎自那张奇怪的书页散入他的身体后,罗兰就再也没有顾及过防守和闪避——尽管已经被命中了无数次,他依旧没有倒下。
而现在,他再度化身漆黑,迎面冲来……
“……呼……”
理查德双手握紧了复乐园杖,缓缓闭上了眼。
感受到内心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更超越于这副躯壳,直达灵魂深处……
乐园依然迎来了终末。
看来,在最后,他也未能创造一个奇迹……
他感觉双手正在失去知觉,甚至难以握紧手中的武器。
“要到此为止了么?”
“幻想中的乐园……最后还是迎来了终末么?”
“我没能救下莎娜和大家么……”
他自问。
但就算如此……
就算精疲力竭、破绽百出……
就算徒劳无功……
自己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像着梦想中的奇迹伸出手去……
翅膀被折断,家园被摧毁,同伴被杀死,一次一次的阻挠与反抗……
他还是,向着奇迹,一次又一次,伸出手去——
挣扎着、匍匐着、伸出手去……
理查德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他已经高举着复乐园杖,伤痕累累的白翼在背后尽情舒展,光芒缓缓汇聚于他的手中。
他看到,自己所追逐的一切。
他看到,在光芒的尽头,莎娜、老狼……乔伊、李、欧若拉、彼得、艾什莉——每一个同伴的脸上都在欢笑、他们欢迎自己的到来——
似乎那逝去的都已复生、失落的终将归来、遗忘的重被铭记、凋零的再度盛开——
恍惚间,理查德看到“他们”朝自己招手。
“……是啊……”
“……乐园并非被毁灭……它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们被放逐出了那片伊甸……”
“……是啊……我们应当……继续追寻……永不言弃……重返远方……因而……”
呢喃、低语,伴随着眼底的一抹坚毅与慨然,他沉声叹道:
“乐园的终末,亦是,归途的伊始。”
理查德挥下了手中的复乐园杖……
金色的浪潮滚滚而来,滔天盖地。
一如,拂晓的朝阳。
洒下,无尽救赎之光。
“轰——”
……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理查德在迷离中看到一个黑影,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向他飞来。
黑影的手中放出无数种大大小小的武器。他上下翻飞,用武器划破长空留下的黑痕,跳了一曲漆黑的华尔兹,用刃面反射光芒散发的白光,转了一首纯白圆舞曲……
恍惚间,似乎真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同黑影翩翩起舞……
最后一道黑光滑下,切入他的身体。萦绕周身的护盾破碎,空余光屑纷飞。
身体与意识,正在逐渐化为光之碎片,瓦解消散。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理查德微笑着闭上眼睛。
因为他发现,他早已踏上,那条重返乐园的归途……
……
【“光与希望——最后的信徒”舞台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