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青竹林,苍天如井,月入其中。
竹林中有一石桌,两侧的石凳子上两个古装长衫之人相对而坐。
有一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穿着粗布衣的小姑娘拿着一把蒲扇轻轻的对着面前红泥制作的小火炉下煽风点火。
“锦城以上,长江源头江水尤其清冽,仅仅只是用来温酒都会自带清香,清香与酒香混合下口堪称人生一大绝。”
开口的是头发墨黑气质豪迈的中年人。
他轻轻的将酒壶拿出往与自己对坐的那个人身前倒了一杯酒。
不过看着他几乎立马就想抬起酒杯的样子,中年男人立马制止了他。
“啧,你小子,老夫好心请你喝酒你就打算这么糟蹋?”
“糟蹋?”
与老人对坐的是一位白衣人,不仅仅是衣服,他就连头发也是全白,但是却并不是一个垂垂老者,反而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人。
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男人无奈的放下酒杯。
“我刚才和你说过我不会饮酒,只会喝,你非要拉我出来……”
突然他看到老人瞪了一眼自己。
“武林之中七大门八大派多少人想和我萧海喝酒结交都没这个门道,而你却这么不屑一顾?怎么?委屈你了?”
白发青年叹了一口气。
“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他认为眼前这个结交的朋友和那个身处五百年以后的家主很像,或许这也该说是一脉相承吗。
“很像?此人是谁?居然也能有我这般英雄气概?说说看,说不定我们还能结交结交。”
白衣男人哑然,心想自己比起以前性格已经算是开朗不少了,不过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到达他这种不要脸的程度?
他摇了摇头。
“放心,世界上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你一个就够了,而且你也见不到他。”
萧海眼睛眯了眯,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从他身边荡漾开来。
“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我见不到他?”
“因为你早出生了五百年。”
白衣青年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他散发出的可以让寻常人胆寒的气势影响。
萧海对这一句莫名其妙的回答不在意,也没有多思考,因为他在意的是前面的第一句话。
“你说我不要脸?”
白衣男人愣了愣觉得这么说的确不妥,毕竟眼前这位能与让阎世罗退避三舍的武林第“一”高手平时在人前还是一副隐居世外少言寡语的高人形象。
当然,武林第一并不等于天下第一。
毕竟世间还存有一位独立兮山之上的仙人。
于是他订正道:“抱歉,你还是要点脸的。”
萧海的神色并没有因为白衣男子的言语缓和半分,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情况。
青年认为自己明明说的是实话,对方还这么生气,简直没有什么道理。
小姑娘在一边不问不管的扇着炉子里的火焰显得有些沉默内向。
一边是师父,一边是爷爷,帮谁好像都不合适。
而且两人这样对峙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没有哪一次是打起来过的,这一次一定又会因为师父无赖的搬出那个人为由而结束拌嘴吧。
小姑娘眼观鼻鼻观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之时两人之间的怒气也在节节攀升。
“你想领教一下我的竹叶青?”
“你想打架?”
老人冷哼一声,手中凭空钻出一道水流又凝结成剑。
“是又如何?”
白衣男人哦了一声对他伸出手。
“把若水还我,我和你打。”
萧海轻轻反问:“若水是道祖留给我正统萧家的传家之宝,为何要给你?”
白衣男人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反驳道:“若水是我的剑,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
“哦,那你叫它一声,看它会不会千里迢迢从顺天府飞到你手里?”
白衣男人沉默,想着若是自己那一枚戒指还在也不是不可能。
萧海笑了笑想着这一次你还不乖乖挨打,于是抬起了拳头。
白衣青年很明显不想挨打,于是他用很严肃的语气对老人说道:“我是病人。”
萧海挑眉。
“然后呢?”
“你是一个英雄豪杰,而且我手无寸铁。”
英雄豪杰显然不能欺负一个带病的还没有兵器的人,这是他的言下之意。
萧海明白了这一层意思,于是他自然而然的说道:“我只是一个不要脸的老头罢了,哪里是一个英雄豪杰。”
这是拿刚才白衣男人的话来堵他自己。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这样的。
萧海反而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你现在想说自己没说过那句话了?”
青年还是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订正道:“我说了你不是不要脸,你还是要点脸的。”
“那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嗯……我想应该不用谢。”
然后白衣青年发现风声变得大了许多,竹林开始不断摇曳,在银白的月光下显得总有那么一些骇人可怖。
白发青年觉得事情发展有些不对,于是语气加快了一些赶忙说道:“你别乱来,小心我告诉我师姐。”
风突然停了下来,萧海手中的水流剑也不自觉收回。
“有意思吗?”
这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恼羞成怒。
白衣男人松了一口气。
“难道非要等到我被打那才是有意思?”
“在我看来挺有意思的。”
青年沉默下来,估计是想表达一句不敢苟同的意思。
小姑娘看那边的的争吵一如既往的落下帷幕,忍住笑意,又提起火炬上的红泥小茶壶向两人走去。
打开茶盖,壶中水冒着淡淡热气,却并非沸腾,当属温酒最佳热度。
热水缓缓倒入托盘之中,刚刚好漫过玉瓷酒杯杯壁,让其中冰寒的黄酒缓缓升温。
待到时间差不多之时萧海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喝酒。
于是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立马倒上又啜饮入喉。
明明是最开始提出冬日饮酒必须要温酒的他此刻却是自己打破了这个规定。
心中总感觉有些闷闷的萧海看着白衣青年,眼神微微眯起。
想着要不要冒险教训这臭屁小子一顿,毕竟从未听说过仙人门下有除太虚七剑外的任何门徒……
说不定他是冒充的呢……虽然他的的确确会使用太虚一脉的至尊绝学,太虚剑气……但那也有可能只是通过什么渠道偷学的……
看着萧海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白衣青年立马转移话题询问道:“不是找我有事吗?说说看。”
萧海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件事的确比较重要就先打算放他一马准备讲一讲这些事。
“夜雨天生奇才,算是我们道祖正统萧家一脉几百年来最后的人才了…………”
白衣男人觉得奇怪。
“你萧家后人不少啊?”
“那一群酒囊饭袋有什么用?早就被小朱儿诓骗成家奴了都,我萧家难道还能靠他们撑起来?”
“据我所知,天下有很多家族都想要皇帝的这种青睐,都没资格,萧家能有此待遇应该这应该不算坏。”
萧海摇了摇头。
“萧家能如日中天是因为被皇帝青睐,那如果萧家引起皇帝的猜疑呢?”
白衣男子沉默。
“会吗?”
“大汉那位国士无双,大宋那一夜释兵权,对皇家而言,卸磨杀驴这种事做的还少吗?你信不信,只要我一死,萧家第二天就会树倒猢狲散?”
“因为萧家不论是作为武者还是作为朝堂政治力量都太过强大?”
萧海摸着自己的胡须不置可否。
于是青年便轻轻询问道:“直说吧,你的意思。”
“你觉得我家夜雨如何?”
青年一怔。
“什么意思?”
“别给老子装!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青年抬起酒杯沉默不言。
老人便如同街角常年游手好闲的汉子一般嘿嘿笑了笑。
“我家夜雨虽然小是小了点,胸和屁股比不过那些大家闺秀,但这不是她还小嘛……而且过来人都知道,小姑娘虽然没有任何调教,但是……还是很润的……”
“噗……”
白衣人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他翻了个白眼对这为老不尊的武林第一高手说了两个字。
“滚蛋。”
萧海啧啧说道:“我家夜雨才这么小,就看的出来是一个美人胚子了,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拒绝……难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萧海想了想又一脸揶揄。
“难不成你还真馋你家师姐?”
白衣人咳了咳,瞥了面前这笑嘻嘻的老头儿。
“你刚才那句话我会原封不动的告诉我师姐。”
萧海立刻翻脸。
“你敢!”
白衣人自顾自饮酒不想和这个老不羞继续说话。
面对青年的冷淡回应萧海终于忍无可忍突然提高了声调。
“你就说,收不收夜雨吧!”
“啪嗒!”
一边响起陶瓷破碎的声音。
白衣人心思一动立马出现在那小姑娘面前。
水壶中的水不知道何时早已变得沸腾滚烫,冒着刺人的热气,破碎的茶壶碎片散落在地。
姑娘蹲在地面用手捂着手指。
白衣人立刻蹲下握住她的手腕抬起看向她红肿的手指,看他的如临大敌的模样萧海突然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白衣人伸出手虚按在她的手指上空。
“滋噜,滋噜……”
轻微的水声从空气中传出,一滴水珠落在小姑娘的被烫的红肿不堪的伤口上又顷刻凝结成冰。
“还疼吗?”
她摇了摇头抬头看向白衣人。
白色几乎是他身上唯一的色调,月光从他头顶倾落将他白衣白发渲染的更白。
小姑娘看着月亮想着如果光芒可以被偷窃的话,她一定无论如何也要偷一条给先生编一条白色的丝带挂在他的脖子上。
那样肯定会很好看。
白衣人看到她的脸又突然一愣。
“怎么了?脸也被烫到了吗?这么红?”
然后他就看到她的脸变得更红了一些。
萧海不由在一边捧腹大笑。
白衣人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对着自己的徒弟说道:“唱歌其实挺不错的,当明星其实也不错,能做好自己的话那就更不错了……如果陷入绝望,不要放弃,请以你的声音呼唤我…………”
萧夜雨歪了歪头不明白师父这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衣人摸了摸她的头发。
“以后你就会明白的,现在只需要记住就可以了。”
于是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的,师父……”
然后她醒了。
她带着五百年年前所有的记忆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