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同陷入沼泽,越挣扎越不能逃脱。
萧夜雨醒了过来。
崩坏能填满这片狭小的空间。
但是她却没有半点被其侵蚀的样子。
作为打开妖兽之盒的钥匙没有了她,饕餮就会被盒子中留下的巨大封印力量收纳,所以如同萧松所说,萧夜雨不仅没有危险,反而会很安全。
至少在饕餮死之前没有比她身处的这个地方更安全的了。
这很正常也很有道理。
然后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之前在镇灵庭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恐惧无可遏制的填满了心房,眼前不再有月光,不再有竹林,更不再有自己的师父。
但恐惧仅仅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就全然消失。
同样也因为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她是谁,她到底做过什么,还有她要做什么。
也想起师父一句一句叮嘱给自己的话。
纵使失去了记忆,不过看来她还是没有选错。
而现在,随着太虚剑气的恢复,五百年前五百年后,这几乎可以称为前世今生的时间跨度之间的记忆她全部回忆起来了。
萧夜雨有些恍然。
恍然若梦。
自顺天府那一场动荡之后居然已经过了五百年?
五百年之间的王朝更迭,沧海桑田,她还活着。
这像老天给她开的一个玩笑。
她非此世之人,又有何归处?
然后萧夜雨突然想起了司无邪。
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她开始拼命的回忆。
少女十分感谢自己的记忆就算隔了五百年也并没有太多衰退,尤其是关于他的。
然后她又想到了萧松说的一句话。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这句话充满哲学气息,也是在描述一个事实。
所以曾经因为这句话崩溃的她现在无比感激。
是啊,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自然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但如果两个人一模一样,这能说明什么?
这能说明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只有同一个人才能做到一模一样,只有自己才最像自己,不是吗?
萧夜雨这么认为。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十分简单了。
挣脱牢笼,冲破束缚,去见自己想见的人。
可是少女的思维在此刻卡住。
牢笼很黑,很粘稠,让她的手脚都动弹不得。
她貌似根本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如同蛋壳一样的监狱。
但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着急。
牢笼会被打破的,内部不行那么让外部来就好。
她到现在都还谨记着师父在那个月夜之中叮嘱自己的话语。
“如果有危险,请以你的声音呼唤我。”
少女低头酝酿。
残存的真气从四肢百骸汇聚。
她张开口…………
少女觉得不论再怎么说开口大声呼唤别人的名字果然还是有些太过羞耻了……虽然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但如果仅仅是想着师父的名字也可以吗?
少女因为要达到不切实际的目的而造成的不切实际的做法行不通,又想着其他种种不切实际的事。
然后她眼前一亮,再一次将真气汇聚于喉咙。
“星夜的风景。”
“从天空坠落起。”
“如同落地的陨石和流星。”
“走在街道旁,倒在路边的你。”
“我不自觉开始犹豫……”
“这一切是神的指引还是命运……”
“我不想去关心……”
悠扬而又灵动的歌声仿佛刺破了这个关着少女的蛋壳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
少女紧张的闭着眼睛。
她没有呼唤他的名字,但她的确在呼唤他。
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她也不知道师父能不能听到。
不过少女想着,既然是师父的话纵容自己的任性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萧夜雨闭着眼睛,不知道何时已经可以活动的双手紧紧握住胸口处司无邪送给她的名为水晶项链实为定位器的装置,缓缓唱起歌谣。
不过看她的样子,倒是不像在唱歌,更像是在祈祷。
然后仿佛神明聆听到了她的愿望,又觉得如此可爱的女孩不该一直陷身于黑暗之中,应该让她出去。
黑暗而又寂灭的蛋壳之上得出了一丝破裂的声音,丝丝白色的光从中透露出,
黑色蛋壳裂的很快,但萧夜雨觉得很慢,一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但是她不在意,她喜欢见证。
或者说她喜欢见证与那个人的一切事。
黑色壁垒之上不规则的裂纹越来越多,不到顷刻便迎来了破碎的那一刻。
非常奇怪的……寒冷与灼热的温度感同时传达到萧夜雨的触觉神经,但同时她也嗅到了海风的味道。
这是在哪儿?
她平视左右,没有一栋建筑可与她等高,她又抬头仰望,天空明月大如白玉近在咫尺。
那么不用问,萧夜雨也理解了,在她脚下必定是令人畏惧的高空。
但她还是不害怕。
在她面前有一位头发大半花白的青年。
他单手持有一把包裹着蓝色水蕴的古朴长剑,脚下踩着海水凝结而成的如同龙卷一样盘旋而上的冰梯。
青年向她伸出了手,表情有些放松,语气有些庆幸。
“找到你了。”
月光从他肩头洒落,映入萧夜雨眼帘。
如同自己写的歌词中的一句话一样。
她不知道这是命运,还是巧合。
她不止一次看到这种画面,每一次还都是他。
但也正如同她歌词的下一句一般。
她并不想去关心。
顺着司无邪的话,少女开怀笑着回答着和那天一模一样的话。
“被找到了呢。”
话语落下少女从正在缓缓破碎的饕餮身体上一把扑入司无邪怀中,大声喊道:“师父!!”
司无邪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她不慎扑倒。
成环状龙卷的冰梯之中两道紧紧抱在一起的身影不断的向下坠落。
弧形的冰梯失去了若水力量的维护,轰然破碎化为漫天冰屑飘落。
落在海面上,沙滩上,近海的街道上,自然也落到了两人的头上。
高空下的沧海市被灯光渲染成一幅星星点点的杂乱而又美丽的网络。
隔远了看还以为这一座城是星空一样。
但它却比星空更亮更闪耀。
他和他的徒弟是黑夜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但是漫天的冰屑却为他们加冕,他们向地面落入,又像是要落入星河之中。
如此浪漫的场景在有人眼里却显得有些烦闷。
萧夜雨在司无邪怀中笑嘻嘻的蹭着小脑袋,陪着他们一起坠落的伊丽莎白的光影托着腮烦闷的看着这一幕,想着就算是师徒这样也有些太近了。
司无邪也很烦闷。
不过倒不是说他讨厌自己的这个小徒弟,而是他在思考怎么保住萧夜雨一命。
刚才为了救出萧夜雨司无邪已经用尽了所有力量,早就到达极限了,可是被少女突如其来的一撞,把自己的剩余用来维持冰梯的真气全部撞散…………
从几百米的高空摔下,他自己的身体强韧,最多也就把骨头内脏全部摔成重伤,但是萧夜雨的细胳膊细腿,就算有自己垫背,这样落地估计也只能祈祷自己死的不要太难看……
意识在涣散,司无邪几乎无法抵抗疲惫的感觉,每一场大战他都在拼命,每当大战结束他就会陷入深深的疲惫。
这怪不得他。
不知道为何,明明其他时刻战胜睡意明明对司无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是这一次他却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住这股由心的疲惫。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伊丽莎白的光影轻轻放在自己额头的手指。
司无邪最终还是放松,向少女传达一个交给你了的信息后便安然睡去。
看着因为自己能力而闭上眼眸的司无邪,伊丽莎白手指轻轻抵着唇瓣想着邪要让自己做什么?
萧夜雨发现司无邪半天没反应,有些担心的抬起头,但却看到他闭着眼睛的样子。
确认了他的呼吸,发现只是单纯而又安然的沉睡后少女松了一口气想着还好没事。
虽然现在她们的危险处境完全不是没事的程度。
地面被冻结的海面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两人便会血洒冰海,悲剧酿成。
然后此刻萧夜雨伸出手对海面也是轻轻向上一抬。
这个手势很眼熟,伊丽莎白这么觉得。
就如同当时司无邪看到她做出的这个手势时一般。
冰海之上凭空生出水流又变换成一个柔软的平台接住了他们落到地面。
司无邪如果还是清醒的话此刻也该目瞪口呆了。
萧夜雨自然没有使用若水,那股水流是真的凭空产生出来的。
这便是太虚剑气的最玄奥,最神秘的境界。
太虚剑神!
由心化气,由神化剑。
心想,便可事成。
萧夜雨将司无邪轻轻放在冰面,但想了想又觉得寒冰可能会冷到自己师父,于是又把自己破碎不堪的卫衣脱了下来垫在他的身下。
正当她准备度气看看自己师父的伤势时,一个幽远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不用了,让我来吧。”
萧夜雨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目光微微凝滞,但是下意识的又立刻对她半跪行礼。
“是…………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