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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

震得窗沿与门板不时作响,却扰不动一双双疲倦闭合的眼睑.

夜雨声烦.

燥得让人不安且心烦意乱,却抵不过一阵阵暖意带来的舒适.

夜的尾声,

梦的开场.

......可那却终究也仅是大多数人的梦.

“怎么了?”

“淋了大雨回来,还不赶紧先洗个热水澡暖身?”轻柔得宛若风铃摇晃发出的悦耳声响,少女檀口微张,让若隐若现带着一丝笑意的调侃话音在这片安静空间悠悠回荡:“坐在这里发呆,是打算明天感冒了发个烧,让我们两个轮流照顾你么?”

她心情尚好,迈步渐行渐近.

她带起微风,使得篝火摇曳.

如某人的心.

“只是趁着水还没烧热,顺便想些事情而已.”

似如梦初醒.

“倒是你,都这个点了还在散心?”回过神来的唐萧林抬起头,将视线凝聚到已经慢步至自己身旁的少女身上,微笑着奉还调侃:“如果是因为刚才的大烟花导致现在心神不宁失眠惆怅,我可以道歉哦?”

“......拜托,我又不是那种雷雨天需要有人陪伴,才能安稳入睡的小孩子,好么?”

“话说,这是什么?”没有嫌弃身旁之人浑身还未擦拭掉的雨水,夏娜直接坐下,和他共同坐在了这张此刻显得有些拥挤的长凳之上,侧眸将自己带着好奇的目光扫了过去,看向他拿在手中写满陌生人名的纸页,开口换了话题:“莫非是先前用来临时记录部分情报的?”

“只不过是一份没什么价值......”

随口而出的话言戛然而止.

逐渐聚焦起本来因为神游天际而有些涣散的瞳孔,唐萧林微微抬起头,让面前篝火带来的阴影能够将他不再伪笑的表情掩藏.

“不,怎么说呢......”

不知此刻压抑在自己心底的翻涌思绪究竟是为何物.

“......或许,也称不上毫无价值吧.”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它混搭暖和的室温升腾起,飘向半空中最终消散,唐萧林轻轻开口:“毕竟这些名字,今后再也不会由同一个人继续使用了.”

“这些名字......”

“他们就是在我先前事况说明当中有所提到过的,赌场下方那些已经身处于转变状态当中的人.”

“......我无能为力救下他们.”

“所以,我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听着身旁由于先前自己回来之后第一时间选择共享情报、所以此刻已经对事况大概了解的夏娜口中的低落声音,他又缓缓低下头,将视线重新望向了手中褶皱的纸页:“比如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行为,记录他们每人的名字.”

“毕竟这样的话......”

“就算尸骨无存,一个人至少也能够在这个世上留下曾经活过的痕迹吧?”

是问,亦是答.

无言.

少女檀口微张,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被允许旁观.

旁观那一张随着缓缓低下头后、再于火光照耀之下显现出笑容的侧脸.

可她不想看见.

唯独这抹释然,她不想看见它出现在自己身旁之人此时此刻的笑容中.

于是情不自禁.

纤手缓缓伸出,轻轻从侧面捧住了少年的脸.

以温柔的力道,她将他的视线强硬地从纸页上移开,转而望向自己.

“不要抱着这种心态去思考,萧林.”

“它只会削弱你的生存欲望,给予你虚假的满足感.”凝视着面前之人的双眼,少女极其罕见的开口叫了他的名字:“这虽然是一种适合祭奠逝者的仪式...但,却绝对并非是一种适合当事人在面对任何险境之时应当抱有的心态或者念想.”

“你要记住一件事——”

“无论生前有何物,”

“人死便一无所有.”宛若并非这个时节存在的另一场夜雨,她的声音带着乘载微风扑面而来的柔情,却欲溢悲伤.“可有人还在等你.”

“会因你食不知味,”

“也因你夜不能寐.”

“你想让她们悲伤?”宛如雨过之后尚未逐渐晴朗的天空,她的声音有着起伏过后尚未平复的悲伤,与无可奈何:“还是想她们哭泣?”

“我......”

“倘若不想,就活下去.”

他脱离回忆,却轮到她陷入其中了.

不......

或者更确切说,最初就已深陷其中.

“活下去吧.”

额头轻轻相抵.

她捧着他的脸,缓缓闭上双眼.

“无论是发自内心也好,还是欺骗自己也罢...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自己继续活下去吧.”或许是在雨夜的氛围衬托之下,少女的声音听起来隐约带上了一丝哀求:“努力挣扎活过每一天,熬过身边的所有人...直到最终了无牵挂之后,再选择.”

——选择自己的生命是归属自己,还是归属逝去之人给予的祝福.

可无论最终选择哪边……

等待做出选择之人的,恐怕也就只有地狱吧.

可就算这样——

“谢谢你,夏娜.”

他抬起手,轻轻捧护住了这双捧起自己脸颊的小手,像是在呵护一簇于寒风之中来回摇曳,仿佛即将熄灭的脆弱火苗.

“我很开心哦.”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在火光照耀下镀上了一层似如太阳般的暖意,可眼中却唯有哀怜:“愿意告诉我这些,想必很痛苦吧?”

是啊,痛苦.

如果不是某些事物触景生情,又有谁会忽然朝向他人倾泻而出在心底压抑的思绪呢?

万千事物汇聚经历,

万千经历创造回忆,

万千回忆构筑人格.

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未来.

所以——

“所以,放心吧.”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他捧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冰冷.

他注视她的眼,语调渐变得温柔.

面对她的真情,他选择坦诚相待.

他说:“我很久以前和一个人有过约定.”

记忆中的容貌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不清.

唯有声音与伸来的纤手始终无法忘怀.

“约定的其一...便是不论碰上天灾或者人祸,哪怕只存在一线生机,我就必须想尽办法活下去.”

“于是,我遵守了,我做到了.”他说.

“无论苟延残喘的曾经,还是末日当头的如今,我都努力了...努力克服了所有困难避免违约,直至此刻.”

“直至此刻,我在你眼前.”

忽视夜雨,忽视寒风.

忽视纸页,忽视篝火.

如她所愿.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身上.

于是,任何言语都完全失去了存在意义.

直至她的脚步声转响,又转瞬间的停顿.

“......是她们吗?”

“不...是一个已经很久没有再见的人了.”

“...是吗?这样啊......”

收回轻搭在推开之门上的手,夏娜没有回头.

离去的脚步声再次轻轻回响,铁门渐渐回弹.

直至合拢.

“晚安,萧林.”她轻言.

“晚安,夏娜.”他喃语.

隔着门,他与她不约而同.

......

推开门,少女缓步走入内.

她表情淡漠,迈步渐行渐近.

她带起微风,使得篝火摇曳.

“......你在干什么?”

“麻烦不管再怎么样,也请先至少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健康行吗?”站在面前之人的身旁,目视着他低垂头看不清表情的沉默模样,瑞吉兒叹息:“如果保持这个样子,恐怕你明天会很大概率身体不适,拖累我们行动速度.”

“......”

“这是换洗衣物,赶紧换上.”

没有再多说什么怪罪眼前之人的话,少女只是将手中捧着的换洗衣物全部放在了他的身旁,随即便准备转过身离去.

可火光终究璀璨.

即将离去的瞬间,伴随转身带起的微风使篝火摇曳不已,宛若深海一般暗淡无光的两轮蓝月不经意间这才瞥见了他满身的水渍.

“你......”

少女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时间只得哑口无言.

拿起他放在身旁许久的浴巾,她这才发现表面上还是一片干燥.

“你在发什么疯?”心中莫名烦躁不已,没有留情,瑞吉兒直接将浴巾展开扔到了他的头上,面冷声寒道:“明明已经救下那么多的人,你到底还在失落什么东西?”

“失落自己没有救下所有人?”

“别开玩笑了,那种想法只是纯粹的傲慢.”她看向他哪怕无力垂落却依然没有选择松开纸页的手,不禁眉梢微蹙而起:“比起执着于没有救下什么,你更应该去正视自己有救下什么.”

“听着,你并不欠那些没有被救下的人任何东西.”她将他握在手里的纸页强硬抽走,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并未扔进篝火,而是收进随身携带的挎包之中:“你已经尽力,这就已经足够.”

“甚至比起这种琐事,你更应该相反,去聆听并接受那些被你救下之人发自真心的感激赞美.”

迈步,她走到他面前,用自己的娇小身体强硬地将后方似如太阳一般散发着暖意的火光从他脸上隔绝而开.

镀上的薄层终究只能是伪装的假象.

就像冷月始终只是反射暖阳的光辉.

她说:“因为你有这个资格.”

伸出双手,她以轻柔却不允抗拒的力道与速度帮他认真擦拭头发.

入手湿润,被篝火烘烤得带上淡淡暖意的干燥浴巾逐渐吸水湿透.

亦如某人的心.

“我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哪怕是这样的我,也拥有这份资格吗?

“是你救下了他们,不是么?”

“不是我,也不是夏娜.”或许是眼前之人声音隐约带着颤抖且小心翼翼地询问听起来实在过于脆弱,瑞吉兒的话言情不自禁柔和了下来:“是你救下了他们,你当然拥有这个资格.”

“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

唐萧林感觉到包裹着自己头部的浴巾被取下,同时有一只手抵在了他的下颚上,将他的头缓缓抬起.

双眸仰望前方.

映入眼帘之人是如此熟悉,可脸上的表情却又如此陌生.

她背对着火光.

脸上神情在影中若隐若现,可眼底的淡漠却又带着怜爱.

寒风渗窗拂来.

披散的金发在风中起舞着,由后方投射的火光镀上圣洁.

......

她是圣洁的主.

他是污秽的徒.

他本该低下头,不可直视这份圣洁.

可她却制止他,亲自抬起他的脸庞.

“没有什么可是.”她说.

“倘若你无法接受自身...那么,就由我来允许.”

“我来允许你拥有这份资格,林.”

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轻柔拥入自己怀中.

暖意隔单薄衣物传来.

幽香随空气萦绕鼻端.

内心却逐渐变得平静.

莫名地,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情不自禁,他也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

来自污秽之徒的此等亵渎之举,却没有让圣洁的主严厉出声制止.

“......下不为例.”

她只是在心中对自己如此低语道.

无需再言语.

此刻所需存在的声音,只要两颗心的跳动即可.

直至许久.

仿佛是足以海枯石烂,就连时间也为之失去衡量万物尺度的许久——

“......瑞吉兒?”

“我在.”

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给出回应.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好.”

他的声音迷迷糊糊似如半梦半醒,可怀住她腰肢的双手却始终未曾松开过半分,仿佛是不自觉地在恐惧着些什么.

亦如她轻抚着他的指尖.

可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再像是现在这样......”他短暂沉默了一下,可这短暂却足以比拟天长地久的永恒:“请杀了我,可以吗?”

“......嗯.”

没有错愕为何如此请求.

没有困惑为何选择自己.

少女只是轻声回以承诺.

以便少年得以安心睡去.

......

寒风呼啸.

震得窗沿与门板不时作响,却扰不动一声声倾诉疲惫的呼吸.

夜雨声烦.

燥得让人不安且心烦意乱,却抵不消一段段回忆带来的悲伤.

夜的尾声,

梦的开场.

......可那却终究也仅是大多数人的梦.

“......当时的你,也是这一种感觉吗?”

有谁的呢喃在这片孤寂空间中悠悠回响.

没有第二个人能听见,也无需第二个人听见.

这是她对他的询问,却又何尝不是她对己身的自问.

她忽然有些想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可以当做镜面的窗户近在咫尺,只需微微转头即可.

可她却没有这么做.

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或许终于理解他当时眼中的情感是为何物.

不过......

无所谓了.

他在这里,自己也在这里,这样就足够.

除此以外,其他都不重要.

哪怕此时,恳求的徒并非是她,而是他.

哪怕此刻,承诺的主并非是他,而是她.

哪怕此时此刻早已经并非恰如彼时彼刻.

他与她也将会还是能够一如既往.

......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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