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邱途的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寂静。
屋内的几人全都把目光投向了阎嗔。
这件事牵扯极大,不仅涉及了秦家这个在新界市根繁叶茂的大家族,而且还牵扯到了反政府武装,乃至其他与秦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势力。
所以只能由阎嗔这个探查署的最高长官来拿主意。
而此时阎嗔隐在黑暗中,双眼微闭,手指在椅背扶手上轻轻的敲着,“笃...笃....笃....”
那清脆的敲击在众人的耳边回响,每个人听到的感受却不一样。
尤其是秦政光,听着那敲击声,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哪里还不明白阎嗔的意思。所以他连忙低下头,给出了新的条件,“署长,老四做出这样的事,我确实没有想到。”
“您放心,我不仅会让他认罪自首,也会让大哥亲自向您道歉检讨的。”
秦政光的话虽然说的委婉,但在场的都是人精,所以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秦衡是民政司司长,民政司是政府体系的重要部门,秦衡就算犯了错,也应该去向市政委员会检讨,而不应该来找阎嗔。
所以秦政光说他会向阎嗔检讨,显然是承诺秦家会全面倾向阎嗔。
而此时,听到秦政光开出的条件,阎嗔也终于缓缓停下了手中敲击的动作,然后他淡淡的说道,“我今天晚上8点有时间。”
这就是给秦家定下了最后的期限。
秦政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头领命道,“是。”
两人达成了一致,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邱途把其他的证据和线索全都汇报了一遍,甚至连秦四爷今天贿赂自己的事也都和盘托出。
只是在邱途的嘴里,秦四爷今天的贿赂并不是他主动索要的,而是秦四爷主动赠予他的,目的是让邱途停止对他的调查。
就这样,一场复杂的政治交易在短短半个多小时的汇报中达成。
邱途成功完成了任务,秦家化解了危机,阎嗔得到了秦家的投靠。至于白秘书.....也吃了个瓜。
所以,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众人表情都还算不错。
离开阎嗔的办公室。
待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秦政光目光复杂的看着邱途,他没在意身旁还跟着的白秘书,就那么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了。”
邱途笑着回道,“秦处长如果只是口头感谢,未免有点太没有诚意了。”
秦政光也没想到邱途竟然这么直接,被噎了一下。所以他哭笑不得的看了邱途一眼,说道,“放心吧,不会只有口头感谢的。”
邱途笑着敬了个礼,“那就提前谢过秦处长了。”
秦政光没多说什么,他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坐电梯离开了12层。
虽然他与阎嗔达成了口头协议,但秦家的危机并没有真正度过。
——在一切落实前,口头协议连废纸都不如。所以他必须要尽快赶回秦家和自己的大哥通一下气,然后说服秦四爷牺牲自己....
目送秦政光的电梯关闭,白秘书朝着邱途微微摆头示意了一下,邱途心领神会的跟着白秘书进了办公室。
进到办公室,白秘书一边随手把门关上,一边轻声说道,“你刚才真的是吓了我一跳。”
“我还以为你真的....当了枪呢。”
他脸上写满了后怕,“秦家是好惹的?那是新界市最大的几条地头蛇之一。就算是署长都要谨慎对待。”
“而且,新界市初建,正是需要各家势力鼎力支持的时候。庇护所也要千金买马骨,给其他还没开发的灾变区做榜样。”
“所以,秦家不会倒,也不可以倒。这是政治需求。”
“所以,当我听到你查出了秦家勾结联阵的证据时,真的手里捏了一把汗。”
“幸好伱聪明,虽然高高举起,但却轻轻放下。既向秦家展示了你的证据,也把处理这件事的机会留给了秦家。最重要的是,救了秦政光。”
说到这,白秘书面带欣慰的看着邱途,
“如果没你那一套扭转局势的说辞,秦家100%是会牺牲秦政光的。”
“到时候,损失惨重的秦家必会对你怀恨在心,一旦喘过气,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但现在,你救下了秦政光,事情就不一样了。你对秦政光有恩,就算秦家对你不满,秦政光也能帮你顶住一部分压力。”
“他可是秦家的二号人物,在秦家的地位举足轻重。”
“再加上借着这个机会,秦家可以把所有的黑色、灰色产业全都一刀割掉,彻底洗白,再无后顾之忧。”
“指不定....秦家度过这一劫,还会感激你呢。”
“所以你啊...”白秘书深深的看了邱途一眼,评价道,“做的还不错。有长进。”
听了白秘书的分析,邱途“嘿嘿”笑了两声,谦虚道,“长官谬赞了。我就是实事求是的汇报罢了。可没想那么多。”
白秘书指了指邱途,笑骂道,“你啊你。就是听不得夸奖。”
说完,他的面色又恢复了平静。然后他深深的看了邱途一眼,轻声提醒道,“不过...邱途,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署长虽然对你这次的任务很满意。但你俩之间可有着无法修补的鸿沟......”
邱途闻言,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白秘书后面的话没说,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转瞬间邱途的表情就缓和了下来。
毕竟....他的计划还没结束呢。
利用秦家内斗完成自己的任务,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而已。他接下来还有更大的计划呢....
......
而此时,阎嗔昏暗的办公室中。
阎嗔倚在椅子上,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只有脸部在灯光下略微显现出轮廓。
他双手交叉在小腹,目光无喜无悲的看着贾枢,轻声问道,“你怎么看?”
贾枢闻言,笑呵呵的说道,“一石数鸟的好计策。”
他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分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告诉邱途这些情报和线索的人,应该是秦家老四。”
“这些情报和线索指向的则是秦政光。”
“而邱途也正是通过和秦家老四的合作,才能这么快掌握秦政光的各种问题。”
“但在摸清了秦政光的问题后,他却发现,他走到了一个死胡同。”
“他如果支持秦老四,去试着扳倒秦政光,那不仅会耗时良久,而且....很可能会遭到秦家的各种打击报复。”
“于是,他巧妙的换了个思路。直接把饵给抛了出来,让秦家自己内斗,自己选择替罪羊。那么不管谁赢了,都是他赢。”
“这样一来,他不仅大幅削减了自己在秦家的仇恨,而且还让秦家内部分崩离析,无法形成合力。甚至....还拉了秦家部分人的好感。”
“最重要的是,他当着秦政光的面,故意问了您的意见。”
“这表面看起来是在尊重您,其实是在进一步的甩锅。”
“如果您同意让秦家内部自己解决,那么秦家不仅要承您的情,也要承他的情。如果您不同意,那秦家的仇恨可就被拉到您身上了。”
“毕竟他放了秦家一马,但您却不愿意放。那秦家最恨的当然就是您了。”
阎嗔听罢“呵呵”笑了两声,然后他声音低沉的说道,“不止如此啊....”
“这个邱途,看事情是真的通透。”
说到这,阎嗔目光复杂的说道,“他之所以卖掉秦老四,保住秦政光。是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保秦政光。”
“外人只知道新界市初建,秦家不能倒。但....我探查署就能倒吗?”
“秦政光可是我探查署的处长啊,他和联阵有勾结,那外人怎么看探查署,怎么看我?”
“市政厅会不会趁机发难?”
“有太多太多未知的可能了....”
“所以,秦家可以出事,但秦政光不能出事。”
“秦政光不出事,探查署查出了秦家的问题,是探查署有功。”
“秦政光出了事,探查署就算查出了秦家的问题,最多只是功过相抵?”
说完,他顿了一下,总结道,“要知道在这个敏感的时期,秦家可以出事,但探查署、市政厅不能出错!庇护所选人的眼光也不能出错啊...”
贾枢闻言,笑着拱手,“署长英明。”
阎嗔没有理贾枢的彩虹屁。一口气说了那么话,他的嗓子好像有点不舒服。所以他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待润了嗓子,他才再次开口问道,“对邱途你怎么看?”
贾枢似笑非笑的评价道,“人才。有野心。”
说着,他看了阎嗔一眼,“如果不是和秦舒曼纠缠不清,也许可以收为己用。”
阎嗔没说话,眼神深不见底。
贾枢见状,进一步的评价道,“不过做把刀还是没问题的。”
阎嗔闻言,低沉的说道,“小心刀伤人啊....”
贾枢笑道,“确实。他的野心太大了。”‘
“刚独立出去办案,就敢拿着办案经费大肆收买了人心,甚至还把一名一级探员给拖下了水。”
“要是不加以控制,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阎嗔“嗯”了一声,“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贾枢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眼睛在镜片后面熠熠生辉,“很简单。顺水推舟。”
“他不是查到了秦家的罪证吗?那同样也坐实了秦舒曼的罪名。”
“对于这种联阵安插到您身边的奸细,政治部当然要把她收监,然后好好拷问一番。”
“至于,邱途....”
“探查署初建,很多岗位都有空缺。他立了这么大功劳,当然要给他升职啊。”
“我觉得他应该离开基层小队,升到办公室当个副课长,才能发挥出他最大的才能。”
“比如.....政治部的审讯课。”......
房间里黑暗弥漫,仿佛吞噬了所有光明的痕迹。仅有几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勾勒出家具仿佛鬼魅般的轮廓.....
........
离开阎嗔的办公室,贾枢脸上挂着笑容,像是遇到了极为开心的事情。
不过这个好心情在遇到了白秘书以后,就化为了乌有。
“你在等我?”贾枢似笑非笑的看着伫立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的白秘书。
白秘书冷淡的拿出两张条子,递给他,“这是邱途的资金申请。等你签字存档。”
贾枢接过条子,看了一眼,笑了。
条子上是邱途申请把秦四爷的贿赂转为个人奖金的批示。
这是邱途刚刚在办公室里讲到秦四爷贿赂他时,向阎嗔申请的。
阎嗔当然不在乎这点小钱,加上又在汇报的关键时候,所以也就点头答应了。
结果没想到邱途得到了口头批示还不行,还专门写了个纸质申请。
贾枢不在意的拿起笔在上面签了字,一份递给白秘书存档,一份自己拿着。然后他目光审视的看着白秘书,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对邱途好像有点特殊啊。”
白秘书不动声色的收回条子,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房门关闭,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贾枢自己一个人。
“呵呵呵....”贾枢轻笑了两声,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还是那个臭脾气啊。”
说话间,他的眼睛好像都变得猩红了许多。不过随即就被他压了下来。
然后他再次深深的看了白秘书的房门一眼,不在意的耸耸肩,哼着小曲迈步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来到办公室,他把申请条存档,然后打开抽屉,拿出文件签署了一份升职令。
升职令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擢升一级探员邱途为审讯课副课长,然后命他明天上任。
写完升职令,贾枢紧接着又签下了另一份文件,内容是....逮捕秦舒曼。
签完两份文件以后,贾枢并没有立刻下发。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双手插兜,狭长的眼睛透过镜片望着窗外。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心中有点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