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到了。”
轻轻的敲门声将叶鸿从修行中唤醒。打理了一下衣服，叶鸿打开飞舟的房门缓步走出。历时半年，二人终于是从极西之地来到叶鸿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越国。
金南天还略感惭愧，因为自己的存在唯实是拖慢了叶鸿的赶路速度。以叶鸿先天五行灵体的可怕天赋，借助五行大遁，他能以超过元婴初期的遁速来赶路不说，论持久力比之元婴中期修士都不遑多让。当然了，也就仅限他的天赋神通，换在与人斗法上，论起持久力，他比一个寻常天灵根修士也强不到哪去。
“辛苦了，这一趟也是多亏了你，孤不必再整日风餐露宿，反而能沉下心来研究大衍决的奥妙。不得不说，每参悟一遍大衍决，我都会为大衍神君的才情所惊叹。”
感受着自己的神识强度，因为自身境界已至筑基后期，大衍决第一层和第二层对他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第三层稍微费了些功夫，但这半年时间，也是被叶鸿成功修成。此时，他的神识强度已经可比金丹初期修士，自是相当满意。
“此处是越国何地？”
“越京城。”
“走吧，咱们进城逛逛。”
这样，两人就像一对平凡的主仆一般，行走在越京的街道上。说起来，这还是叶鸿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街。离开大晋之前，他的生活局限在寑殿到地宫的两点一线。
离开大晋后，他不是在赶传送阵，就是在催动五行大遁拼命赶路。路上遇到修行者坊市也不敢多留，只是简单补充些补给，埋头向着极西之地狂奔。
在极西之地，因为这里没有元婴修士存在，叶鸿难得放松了一下，精心的给金南天设了个套诱他上钩，平日里更是深居简出。直到今天，他才算是真正身心放松的漫步在凡俗的街道上，感受那阔别了二十年之久的烟火气。
让金南天吃惊的是，叶鸿真的完全收敛了自己的神识法力，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凡人一般东边吃一些早点，西边用一点点心。能够为了凡人的杂耍而欢呼鼓掌，蹲在桌子前，看着凡人的戏法纠结万分，思考要不要放开神识看穿对方的手法。
在茶楼里，叶鸿能听着凡人说书说的津津有味，在说书人求赏的时候扔下大把的铜钱，又在听到请听下回分解时与一众听众一般破口大骂。兴致到了，甚至亲自走到台上去说了一段，赢得凡人们的一阵欢呼。便是原本打着陪少爷读书念头的金南天，也被叶鸿口中，那奇幻瑰丽的世界弄得心驰神往。
夜里，弄到了越国详细地图的叶鸿二人驾着飞舟向着镜州的方向飞去。
今日玩了一天，还在兴头上的叶鸿也没有了继续参悟修炼的心思，而是陪着金南天一道在外驾驭飞舟。二人支起一张小桌，架起小炉，温着老酒，就着小菜，就那么对坐而饮。
便是金南天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与人相对痛饮这他几百年前就看不上凡俗劣酒。桌上的食物在修仙者眼中满是杂质，纵使对已修成先天之躯的筑基以上修士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但实际上在炼气期时，修行者便开始更多的进食灵米灵果这般的灵食了。
“看得出，你有不少想问的，问吧。”
又咂了一口酒，看着金南天欲言又止的模样，叶鸿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象不到似殿下这般出身的人物，竟能于一群凡人打成一片，如今更是吃着哪怕炼气期修仙者都不屑一顾的凡俗食物，有些惊奇罢了。”
“味道怎么样？”
叶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夹起一颗豆子送进嘴中，嘎嘣嘎嘣的嚼了起来。
“还不错。”
金南天不想说违心之言，虽然是陪太子读书，带有巴结的意味，但这凡俗食物确实比之灵食要强出许多。因为要保证灵食的功效，大家吃起来基本都是生吃。只有那些家大业大的才会牺牲部分功效进行简单的烹调，但到底也是生吃，口感自然说不上好，单说味道，比之凡俗食物远远不如。
“你认为修仙是什么？”
“修仙……是为了成仙？”
金南天有些说不上来，总感觉叶鸿的问题不会如此简单。
“这怎么还成了疑问句。”
无奈的摇头笑了两声，叶鸿接着说道：“修仙就是为了成仙，这毋庸置疑。但说到底成仙也只是过程，我们修仙所求的，其实是仙之一字背后的含义。”
“仙之一字背后的含义？”
这点金南天倒是从未想到过。
“你知道仙是什么意思吗？”
修仙修仙，什么又是仙？这个问题金南天从未思考过，甚至不止金南天，估计整个人界或许都没多少人真正思考过。
“长生？”
憋了半天，就冒出这两个字。就这，还是金南天联想到今天的经历，继而联想到所谓仙凡之别才能得出的答案。
“是啊，长生。”叶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就是这个世界修仙者对仙之一字，对为何修行的全部理解了。何其的狭隘，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的久一点罢了。
没有人修仙是为了威力更大的神通，为了更加强力的法宝。丹、器、符、阵，所谓的修仙四艺，所谓的奇珍异宝，不过都是人们在追求更加悠久寿元时的副产物罢了。为何增加寿元的灵药那么珍贵，为何辅助突破的丹药那么抢手，说到底都只是为了求活。
人皆畏死，但凡人因为不知，虽只有短短一生，却可以活的平淡，活的精彩，活的有滋有味。
可人一旦涉足仙途，哪怕只是一个炼气小辈，也能大致感知自己的寿元。知道自己的死期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炼气期的小辈，为了修为更进一层，多得十年寿元，愿意潜心修炼十年，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修炼的十年，又与死何异？拿十年命，换十年命，不过修为进了一层，何其可笑。
你或许会说，他们资质太差，但对资质好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总是会有这样一个过程，哪怕是天灵根，他们的天赋也只能支撑他们走到元婴之前罢了。及至元婴，他们也需要更多的去寻找机缘，去历练冒险，最后把几百年的时间砸在修炼之上。成了，他们用几百年的命换几百年的命，侥幸突破化神兴许能换上千年，更多的呢？最终还是败了。
你修行至今也有几百年了，对于金丹修士来说，你还年轻，但你到底不是天灵根。金丹中、后期的积累，金丹后期的门槛，假丹期的瓶颈。这三关就足够把你剩下的寿元全部卡没。你仔细算算，把你闭关修炼、为了修为提升而奔波、战斗、杀戮的时间都刨去，你真正活着的时间有多少？一位凡人老者，无病无灾的活上百岁寿终正寝，你真的比他活的长吗？”
叶鸿继续饮酒，金南天却是彻底傻在了原地。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被叶鸿点破，居然细思极恐，让他的道心都一度产生了动摇。
“仙是什么，其实你沉下心来，多去凡俗中走走你就会知道，仙，是我们人族一种最美好的幻想与向往。
我们渴求长生，非是畏惧死亡，而是我们想有足够的时间看遍世间的繁华。我们渴望自由，非是恐惧羁绊，而是在我们经历了尘世的苦难后，自然勃发出想畅快翱翔于天地之间的追求。这才是仙，我们修仙，追求的应该是大逍遥、大自在。
现在的人，修仙修的，连自己是一个人都忘记了。说什么要斩断尘缘，到头来不过万事利益为先，没有一丝人味。先辈们开创妙法，将人族从妖兽口中拯救出来，后辈们却一边趴在凡人身上拼命的吸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仙凡有别。都不过狗屁罢了。
金教主，你说，要是当初我人族先辈们也是这般心态，你我如今又会如何？”
金南天索性扔下筷子，伸手在盘子里抓了一把蚕豆一口吞下，又端起酒壶，瓶口对嘴一饮而尽。他并不应声，只是大口吃着叶鸿带上来的酒菜，眼中是热泪盈眶。
他并不后悔挤走那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林少主，而是在想自己当初凭什么认为自己的斩断尘缘是为了他们好！他走上了仙途，他的父母依旧潦倒，他的兄妹依旧穷困。凡人都知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自己整日与人厮杀争斗，却连个后都没给家里留下。
爹妈生了他的意义在哪里？生他就是为了当他死了，然后日复一日的拿寿元换寿元，于洞府中枯坐千百载，最后死在那次机缘的争夺之中？
他一壶一壶的豪饮，连叶鸿为自己准备的叶不放过。堂堂金丹中期修士，居然被凡人的酒给灌醉了，仰面躺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
叶鸿见此只是笑了笑，顺手接过飞舟的操控，继续向着镜州的方向飞去。
十天后
金南天悠悠转醒，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来，脑子还有些不灵光。旋即，他突然意识到那晚之事，一个激灵，整个人的状态完全恢复。
就在下意识运转体内灵力的时候，金南天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原本他不过初入金丹中期的修为，如今竟然凭空取得了巨大的进境！感受到自身修为的提升幅度，至少节省了他三十年的苦修之功！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收获，闭目细细感应，他发现自己的修为瓶颈都出现了弱化，便是心境也平稳了许多。
他再也坐不住了，顾不得此处明显环境有异，离开静室，来到洞府的正堂。看着沐浴在阳光之中，倚靠在藤椅之上，手捧一本书册细细品读的青衣公子。他有万般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对他的传道授业表示感谢，向他以魂誓、道誓宣誓效忠……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走过去，拿起了炉上小壶，为叶鸿和自己各冲了一杯清茶。
“殿下，请！”
放下书册，只手端起茶杯，对着金南天遥遥一敬，叶鸿轻轻咂了一口茶水。
“睡得如何？”
“快两百年没睡过觉了，不得不说，感觉好极了！”
“现在看你，感觉就没有那么生硬了。恭喜你。”
“多谢殿下传道之恩！”
“也是你自己悟到了。说句实在的，那些话我也是头一次对人说，不过是我的一些感悟罢了。许是我还年轻，天资又好，不像你们在小黑屋里关了那么多年的缘故。”
“哈哈！”
面对叶鸿的自夸和调笑，金南天也是大大方方笑了出来，没有了原先的拘束和僵硬。
“我很高兴能对你起到作用，这也说明，我想走的路，并没有错误。”
“我很高兴能为殿下的理想服务！我金南天以道心发誓，今生永远追随叶鸿殿下，如违此誓，愿受道心反噬而死！”
叶鸿闻言也是相当干脆，直接抛回了金南天的禁神牌。片刻后，感受着自己的元神再度完整，金南天对着叶鸿又是郑重一拜。
叶鸿受了这一礼，对着金南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看我这洞府挖得咋样？”
“很有殿下的风格！”
“哈哈哈哈，你啊。”
“说起来，殿下，此乃何地？”
“镜州，彩霞山，七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