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学院里学徒的伊森是个出了名的“孤狼”。
当其他人把时间用在酒吧,咖啡馆,舞会,以及各种能够结识上流人士的场合,以求能够得到赏识,为将来铺路时,伊森则是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学习知识和打磨技艺上。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伊森总是显得沉默寡言,极少交际,是个非常不合群的怪人。
伊森并不在意,因为他早已将自己的全部专注与热情投入到了热爱的事业之中,自得其乐。
唯有出身锻造世家,家族中出过多位宫廷大匠师的吉娜,对伊森尤为赏识。
两人从一起切磋锻造技艺,研究新的设计,到最后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直到一年前,吉娜考入了铁卫魔法学院的锻造学院。
那时,伊森以为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那时,也是伊森第一次对自己是个无魔力的普通人感到不甘。
一个真正懂自己的人,就这样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是,人生就是充满意外。
吉娜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伊森重逢:“老实交代,你怎么混进来的!来这做什么!”
虽然这话听着满是质问,一点都不客气,但伊森却反而放心了下来。
豪爽,直率,动手多于动口——没错,这还是伊森记忆中的那个吉娜。
既然如此,自己也可以像过去一样和她对话了。
伊森拉了拉别胸前的银质火焰形系徽,说道:“这叫什么话,我现在可是正经的元素系学员。”
“你进了元素系?!”吉娜对伊森知根知底,一脸的诧异“你不是……”
“嘘——!”伊森连忙捂住吉娜的嘴“你别那么大声好不好。”
“哼,就你事多。”
嘴上虽然抱怨,但伊森都不需要开口,吉娜就很默契地走到店门口,把“正在营业”的木牌翻成了“明日请早”,顺便锁好大门,拉上橱窗。
做完这些,吉娜再次站到伊森面前:“行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伊森却还不“满足”,说道:“就这么站着干说啊?起码先请我坐下,然后泡杯茶啊。”
“信不信我削你!”吉娜晃了晃拳头,但很快就收了回去,指了指店里用来接待客人的圆桌“去那边坐着,等我泡茶!警告你,别想趁机开溜啊!不然有你好看!”
“知道啦。”趁着吉娜去泡茶的这会儿功夫,伊森也整理一下心情,思考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这位昔日的好友。
是告诉她,还是瞒到底?
关键是,瞒得住吗?
没等伊森想清楚,吉娜已经端着红茶和司康饼走了过来。
她把餐盘往桌上一放,然后在伊森对面坐下,顺势翘起二郎腿:“茶来了,吃完喝完,老实交代。”
“干嘛,搞得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伊森说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个也和过去一样,甜到齁。
与其说是喝茶的时候加点糖,倒不如说是喝糖的时候加了些茶。
工匠既是体力活,也是脑力活,因此许多工匠都有喜欢甜食的嗜好,吉娜可以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吉娜半开玩笑地威胁道:“跟我耍赖皮?你信不信我随时可以让风纪科来抓走可疑人员。”
伊森无所畏惧:“去啊,我是正经的元素系学员,有什么好怕的。”
吉娜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你还真混进来了啊?”
伊森说道:“什么叫混?我可是堂堂正正通过三道考核进来的好吧,顺带一提,笔试我可是拿了第二名哦。”
“你?”
“怎么?不行啊?”
吉娜的表情阴沉了几分,喝了口茶。
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基于对伊森的了解,吉娜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且不说伊森是个无魔力的普通人,去和那些真正的魔法师,尤其是贵族魔法师们抗衡,是一件多离谱的事情。
就说隔行如隔山这点,全无魔法相关基础,完全从头开始,这需要付出多少的时间和代价不言而喻。
但她更明白,伊森做得出这种事,而且背后一定有着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当吉娜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许多:“好了,你要是还把我当朋友,就别再跟我绕弯子了,直说吧,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伊森咧嘴一笑:“呵呵,我要说是为了来追你的,你信么?”
“真揍你啊!”
尽管明知道是假话,但吉娜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一抹红晕。
伊森继续插科打诨:“哇,反应这么冷淡啊,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那我走?”
“唉……你啊,还是老样子。”吉娜叹了口气,一针见血地说道“不会说谎,但是只要想隐瞒什么事情,就会开始各种打岔,我没说错吧?”
因为太过了解,所以越是努力想要岔开话题,反而越是让吉娜明白,自己猜的没错:“跟我说实话,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伊芙琳?”
“……”伊森沉默了,他没想到吉娜居然会猜的这么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吉娜一点头,说道“去年上半学期,她是我这里的常客,期末的时候还来找我喝过茶,我们还约好来年开学一起去挖矿为她做新法器,可是假期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那时我就在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现在看来,果然……”
“学院一学期多长?”
“上学期五个月,下学期四个月半,怎么了?”
“不,没什么……”
现在,关于妹妹为什么会经常出现在旧图书馆附近的谜团已经解开了一部分,可能和她经常抄近路来锻造学院找吉娜有关。
然而,一个更大的谜题却应运而生。
妹妹的骨灰和遗物是在她入学三个月后被送回去的啊?!这个时间根本对不上,中间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差!
事情变得更加诡异了。
伊森没有追问,他相信吉娜不会说谎,于是默默拿起一块司康饼啃了起来。
“多吃点,甜食有益身心。”吉娜说着,把餐盘往伊森面前推了推“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这么做实在不明智。”
伊森咽下一口点心,略带哽咽地说道:“我……只想找到真相。”
“那可就难咯,在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最不要打听的,就是答案。”
“谢谢你的忠告。”
不过这件事情伊森早有预感。
“而且你这么乱来,你的家人怎么办?”
“我是孤儿。”
“哈?!你……”
伊森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用无比肯定的目光凝视着吉娜。
对峙片刻,吉娜已然明白,再次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也用不着做到这种地步吧?”
伊森回答道:“想知道答案,就要付出代价,这就是我的觉悟。”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吉娜没有劝说,她很清楚,只要伊森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
甚至吉娜已经猜到伊森没有说出口的话——找到真相,然后复仇。
过去吉娜就注意到,伊森极少与人争辩,或者流露出强烈的愤怒与悲伤。
他会用思考代替质疑,用行动代替情绪的宣泄,而当一切最终呈现之时,必然是伊森心中最理想的结果。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真正要做的事情,绝不透露半个字。
看似文弱的伊森,骨子里是一个十足的狠人。
彼此心知肚明,多言无益,这一次,是吉娜选择岔开话题,她摆了摆手,仿佛要将先前那些“不愉快的话题”一扫而过:“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来我这应该是想买东西吧?看在以前的交情,我能给你个友情价。”
“我想在宿舍弄一个小工坊,用来制作法器。”
“所以,你需要车床和材料,对吧?”
“还有高强度的附魔零件。”伊森说完,补充道“我知道,这个只有你能做出来。”
之前和欧文的战斗,伊森并没有因为胜利而沾沾自喜,反而一直都在思考要如何避免法器被毁,或者难以承受释放高阶魔法。
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需要用附魔锻造来大幅强化核心组件的强度,而这恰恰是伊森的软肋。
现在遇到了吉娜,这个问题算是有了解决方案。
同为工匠,吉娜一听就已经明白:“所以,你就是这么混进来的?”
“是‘考’进来的。”伊森再次强调。
“哼,随你便啦。”吉娜说着,走到柜台后,将通往工坊的门打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放着的复合车床,而且还是有魔能装置的高级款式“反正我打算买台新的,你要是急用,这个我半价卖你。就算一万五千金币好了,没有的话可以先打个借条。”
“我有现金。”伊森说着,拿出了一叠金票,还有一张字条“另外,这是我需要的材料清单。”
吉娜看了看伊森,省去了“你哪来这么多钱”这多余一问,然后扫了一眼他递来的清单,直接了当地问道:“你这又打算做什么?”
伊森神秘一笑,拍了拍挂在腰间的护手:“当然是‘另一只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