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旧日的友人消失之处,奈尔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再次瞥向那仍旧傻愣着站在自己身旁的索菲亚,一巴掌呼在她的脑后,将其唤醒。
“耳朵,露出来了。”
看着眼前傻妞一脸茫然的模样,奈尔不禁再次送了她一个白眼。
没理会手忙脚乱地想要将耳朵变回去的索菲亚,趁着另外三人还未苏醒,奈尔走上前,打量起眼前这张貌似除了会发出莹润的光芒以外,几乎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的白玉之座。
谨慎地环绕着石座前后走了几圈,透过朦胧的微光,奈尔终于确认这并非是本就存在于此间的事物,而更像是某种通过暗示后留在心底的印记,通过统一的意念指引,由心共鸣,从而在人的视觉中形成的近乎以假乱真的虚假之物。
无论是白玉之座上破碎的裂纹,还是靠背处精致的雕花,又或是石材本身的线条和纹理质感,一切都只不过是潜意识之下的虚假产物。
于是,他向着白玉之座伸出手,便见那理应感受到的坚硬触感,化作了犹如穿透过某种脆弱水膜后的轻微阻力,甚至还有着微弱的吸附感从中传来,使得奈尔伸出的手掌几近毫无阻碍地便深入其中。
一圈又一圈的耀白色光纹从他深入的位置向外扩散,白石制的石座在被窥破其显现的远离之后逐渐变得虚幻,化作一道浅白的影子,显露出内里那一抹稀薄的亮白色色泽。
来自故友最后的馈赠,凝练了无数年以来灵魂中最后的精华化作的结晶,似乎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正在接近,本就犹如呼吸般闪烁的频率开始加剧,颤抖着,变得越发耀眼。
——是的,一切都是必要的。
来自过去的友人正在无声地向他传述着这一事实。
——错误将被斩断,未来不应该被灾厄裹挟着前来。
——即便是人与人之间永远也无法达成完全的理解,但总应该会有什么东西,一直留存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安静地于黑暗中闪闪发亮。
——应当将自己的这一份衷心的冀望留给所有的人,而不是固执地在反复失望与绝望的深渊中独自沉沦。
——名为希望。
——又或是,仅仅只是一个来自过去的亡魂的衷心祝愿。
深吸了口气,奈尔双眼微闭,再次睁开时,已不见半点动摇与怀念。
他伸出手,坚定地向着面前那唯一的一抹亮色靠近,而后,将其握在手中。
盛大的光芒从他的掌指间向外膨胀,犹如一团灼热的火,在烫伤了他伸出的掌指的同时,将无边的光与热,以及某种更为炽烈的事物,肆意地辐散向四周。
所有的一切都在它的面前黯然失色。
于是,这便成了此间唯一的光。
所有相同的信念都开始以此为源头泛起了共鸣,即便是远隔千山万水,也以这一开始被人执掌的信念为中心,源源不断地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奈尔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思绪正被什么裹挟着向上腾起,越过了正在打量着深井的一群人,越过了人群嘈杂的城市,越过了于空中飞舞的红色精灵,越过了高空中的积雨云,直入碧蓝的高天。
似乎是被人指引着,他下意识地向着远方望去,半边暗淡的天幕显露出其后广阔的星海,穿过深厚的云层,于地上留下昏暗的影。
穿过云层的遮挡,他望向这片大地,于是逐渐有光亮起,连成了浩瀚的一片。无数色彩各异的意志从地上浮起,或悲或喜,更多显眼的则是那些充满坚定信念的意志,与此时漂浮在高天之上的存在逐渐产生共鸣。
奈尔试图转头望向远方,而后便注意到有无边的黑暗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汹涌的潮水在不断滚动中积蓄暗流。
等到一切光芒消退,硕大的地下空腔内再次恢复到了最初那种幽暗的光彩,一切都犹如披上了一层轻薄的纱衣,朦胧而又遥远。
同已然收拾好自己的索菲亚一起将还未回过神来的三人唤醒,简单地解释过之前发生的些许事后,一行人虽然心有惊叹,但还是首先将目光放在了角落那突然出现的,尚在昏迷中的年轻男子身上。
“是佩兰的人。”
检查完对方身上尚且还留存的徽记,对于奥捷尔城各大势详情更加熟悉的道奇给出了答案。
“看来他就是之前从我们的监控中消失的那人。”从昏迷的男子身旁站起,奈尔向望过来的姐弟两点点头,而后又叹息着摇头,“虽然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的灵魂大概是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外力冲击,在无法承受之后彻底地崩溃了,即便是现在我们手上有再好的药剂也无法将他救回来。”
切莉有些后怕地发出了疑问:“会不会就像我们刚才遇见的那种,比如那道看起来十分盛大的光芒?”
奈尔思索了几秒,有些迟疑地说道:“或许。”
他刚才也听完了一行人对于他们所见到的幻像之景的描述,和奈尔所看见的差不多,都是一名大约十七八左右的青年在圣洁的殿堂内行走,前去觐见某物伟大的存在。
而不同的是,奈尔自身有着神明的看护,依靠着自己的特殊和与某人之间的关系,顺利地从幻觉中脱离出来,并且见到了来自过去的存在,而另外几人则是被骤然大盛的耀阳之光所吸引,所有的意识尽数投入其中,几近无法自拔,直到奈尔和早早醒来的索菲亚将他们一一唤醒。
奈尔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对于寻常人来说,除非是持有遮蔽他人感知的些微权柄,否则若是他们直面了神明这一阶层的存在,哪怕对方只是一道收敛了大部分力量的幻影,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作为由心所生的崇高之物,其存在本身,其实也是对于弱小者的一种灾难。
不过,好在被唤醒得及时,除了那早早地陷入绝望的徘徊之中的佩兰下属,一行人除了表示自己现在对于阳光有着十足的渴求,以及内心一直涌动着,想要高呼“圣赞耀阳”的语句之外,几乎没任何额外的不适感。
好在,这应该只是短时间内的遗留症状罢了。
在简单地结束了对于这片硕大空腔中,昔日殿堂的探索后,重新回到深井下方的几人仰头审视着深井那极为高远的壁垒,开始思考起如何回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