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稳十日之前上山进入白云观，到现在还没有认认真真开过一次火，他按照高如明的指引来到灶房，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灶台上积了一层灰，锅盖丢到一边，铁锅做了鸟窝，清理炉膛时，还有一只老鼠从里面跑了出去。
这地方连吃的都没有，老鼠在这里做窝干什么？
灶房里都这么凄惨，更不用说库房里空空如也的样子了。
所以高道长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张稳叹了口气，他发誓在白云观叹息的次数已经快赶得上他在军营里边儿为了筹措粮草，恨不得拔光头发的时候了。
灶房里一塌糊涂，门口的水井倒保存的很好，难怪高道长平时就喜欢坐在树下喝冷水，感情是饿的。
“师兄，这山上也不是没有野兽，我看后山也有些果树……”
张稳还没有说完，就得到了高如明的回应：“师弟不用再说了，又是打猎又是采果，太过费劲，不如喝水。”
张稳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没饿死你真是太幸运了。
既然要打理厨房，高如明兴冲冲的跟在后面准备再露一手，却没想到张稳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两眼，转头就走，头也不回。
“师弟你往哪里去？”
“咱们另外再造营火，这厨房用不了，今天也没时间。”
张稳说着话，抬手指着地上几块石头，将其围成一圈，又弄来干枯树枝落叶等等，开始生火。
不仅如此，他利用在军营里学会的一些小法术，摆开一排瓷碗，手掌蒙在上面，片刻之后又生出一碗碗清水。
高如明在一旁看的啧啧称赞：“师弟果真好手段，我怎么没想到呢？”
张稳回头看了他一眼：“师兄是想说生火的方法吗？”
“不，我说的是聚水术，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再跑去水井那边打水了。”
呵呵。
说到底还是懒这个字闹的。
张稳不再管他，又拿出了其他的东西，食材、香料、猪油，甚至是一口平底锅。
事先买好的猪肉被他挂在了树上吹干，又拿起小刀一片一片割下肉来摊在锅上。
他拿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手法眼花缭乱，高如明本来想偷学，但看了一会儿后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索性和英子蹲在一起负责吃。
张稳也没打算让他们帮忙，荒郊野外做饭是他的强项，这口平底锅还是他在军营中委托一位闻名遐迩的铁匠打造，除了用来做饭，还有打人的功能。
至于像高如明那样试图用法术做饭，还是算了吧，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他抬起头，看见蹲在对面的两个人，一时间仿佛看见了同样蹲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的应寒夜。
在他们的远征队没有正式壮大之前，两个人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应寒夜是个莽夫，让她做饭还不如拿着剑去前线杀魔族，于是后勤工作就落在了张稳的身上。
在形势还不明朗，敌我双方尔虞我诈时，只有张稳做的饭能让应寒夜毫不怀疑地吃下去。
但后来就不同了，随着远征队的扩张，加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是天地人三榜的高手，区区练气的张稳就没有那么重要，偶尔应寒夜也会来吃他做的饭，但大多数时候，做饭这件事都会交给军营里的伙夫。
平底锅内的煎肉散发出了阵阵香气，张稳捏着调料撒下去又翻过来，一段时间后，肉片放到两个人面前的碗里。
结果不出他的意料。
男人拿着筷子打在高如明的手指上，同时也打在英子的小手上。
“不许用手抓，先洗手再拿起筷子吃。”
“师弟，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必……”
高道长的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自家师弟凶恶的目光，顿时心中一寒，乖乖的领着英子去水井旁打水洗手。
怎么这世上人都跟应寒夜似的？
当初莽夫吃他的饭也喜欢用手抓，教了很长时间才扭转过来，虽然后来也有几次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吃饭样子，但那个时候张稳已经打不过应宗师了。
英子小心翼翼地捏着筷子，颤抖着夹起一块肉，她没有吃过肉，就像她不太擅长用筷子，她发誓这绝对是她平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对油脂的渴望让她变得十分贪婪，甚至眼巴巴的看着高如明碗中的肉。
高道长一时过意不去，准备让给小丫头，但张稳这时候又站了出来阻止他的做法。
“为什么，我平时吃肉也不多？”
“师兄这么想你就错了，人和野兽的不同之一，就是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没有强大的意志，坚定的内心，就没有办法知进退，自然也无法走上修行的道路。”
“可她还是个孩子。”
“就是因为她是孩子，我才要这么做。”
张稳征战魔族的那十年，不知道多少英雄好汉死就死在一个贪字上。
因为贪功中了魔族的计，落入陷阱，刀剑加身，死于非命。
因为贪财，失去了最佳撤退时间，带不走的金银也就成了买命钱。
因为贪恋美色，最后被刺杀在床上，被发现时一丝不挂的尸体，不论生前有多少英明，在这一刻也都成了笑话。
“我能从万军丛中活下来，最重要的就是不贪，我不希望这个孩子因为我的疏忽，而让她陷于危难，这样我所做的一切也就全都落空了。”
张稳看着英子，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应寒夜。
十一岁的应寒夜可没有这么听话，固执、暴躁、易怒，大量负面词汇用在她的身上，但有一点，该听劝的时候，还是会听劝的。
张稳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应寒夜呢？
冷不丁的，正在回味烤肉滋味的高如明听见师弟的提问。
“师兄，战争结束已有半年，你认为魔族真的完全失败了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就想听听师兄的看法。”
高如明捏着胡须，若有所思道：“我听说魔族从天南行省撤退，返回北方，一路丢盔弃甲，俨然是大梁取得了全面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