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
曲江城外的小码头。
天才蒙蒙亮,一名身着麻布旧衣服的中年男人背着竹篓,跟随着几辆拉货的大车来到此处,他站在原地张望着,湍急的江水到了这里也变得平静下来,两边的芦苇荡里不时传来野鸭的鸣叫。
此时的码头一派热闹的景象,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穿着草鞋的搬卸工在马车和大船之间来回,泥泞的路边还有等待工作的工人,更远一点的临水木桥上,还有几个拿着竹竿钓鱼的身影,时不时的朝这边看过来。
中年男人伸手抹了一把眼睛,面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快步下了烂木头拼成的台阶,双脚踩踏进满地的污泥,抓着一名路过的老头问道:“我要过江,怎么走?”
那老头头顶花白稀疏的头发跟稻草似的,被风一吹,都倒伏在头皮,手里拎着细网,俨然是打了几条鲜鱼着急去卖掉。
这时候他被拽住,满脸都是不耐烦,一张手,露出一口烂牙:“五钱!”
五钱过不了江,要的是问路费。
中年男人却是一甩袖子,鼻子里传出一声冷哼,拔腿就走。
他这一走,那老头先慌了,收回两根手指:“包打听,三钱!”
“两钱,多也没有!”
老头满脸不甘,只好说道:“两钱就两钱,给钱。”
中年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数了两个丢进老头手里,另一只手紧紧拽着老头的手腕:“快说!”
老头吃痛,一使力气发现没能挣脱,便哭丧着脸:“去码头找一艘长船,一个姓顾的艄公。”
中年男人得到了答案,这才松开手,只见那老头撒腿就跑,看起来完全不像表面上的衰老。
这个中年男人自然就是乔装打扮之后的张稳了,张道长改头换面的本事,哪怕应宗师见了也得赞叹一句。
他假装没有看见周围有几个目光不善的帮工,继续往前走,寻找停在码头的那条长船。
别看露出的只有手里的一把铜钱,要知道这么早就在码头工作的大多都是穷苦人,手停口停,他们一方面被船头压榨,一方面还要被当地帮派勒索,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拉帮结派,坑蒙拐骗这些自然是少不了的。
作为一个外乡人的张稳,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眼中的一块比较柴的肉,但那也是一块肉不是吗?
于是就在张稳靠近江边时,迎面走来的几个打闹的少年就要撞上来,他哪里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呢,脚下却是一顿,侧身绕到了另外一边,其中一个少年猝不及防,刹不住车的情况下,噗通一声掉进了旁边水沟里。
你以为这是结束吗?
当然不是。
掉进水里的少年扑腾两下,扯着公鸭嗓子就叫嚷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他这一喊,那几个跟着一起来的孩子立即围拢上来,转眼就要包围张稳。
这也是团伙作案一贯的套路,偷,抢,骗,敲诈,样样精通,真碰到一个手忙脚乱的外乡人,少说也得脱一层皮。
张稳十多年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比起动辄杀良冒功,奸淫掳掠的兵痞,这些都算小意思了。
况且眼下的情况都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只见张稳又是绕身躲过,不但没有被围住,还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时候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几个穿着泛黄短马褂的帮工走了过来,冲着张稳指指点点:“你把人撞下江水里,居然就想一走了之?!”
“就是,没见过这么歹毒的,必须赔钱!”
说着话,这五六个人就围拢上来,伸手推搡张稳,还有的干脆来抢他背后的竹篓。
张稳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的神情,动作也不像之前那么敏捷,居然真的被这几个人困住了,他被推搡的弯下腰的瞬间,从身后的竹篓里掉出来一个用蓝布包裹好的行囊,落在木板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一般情况下,外出的游人会把什么东西放在最重要的地方,而且落地的声音还会这么动听呢?
顿时,不仅这几个围拢在张稳身边的帮工红了眼,就连附近围观的船工帮工也都神经紧张起来。
他们心中大多都有一个想法,怎么就是这帮该死的小子这么好运,居然捞到这么一大笔钱?!
不行,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说什么也得拿出一部分来分润,难道站在旁边看的就没有拿钱的资格了吗?!
至于张稳,早就被他们当成了一头肥到不能再肥的肥羊,正是扒皮抽骨喝血的好机会,他的死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候张稳却是眼疾手快,捞起了地上的包裹,抱在怀里闷着头往前冲,口中还喊着:“这都是我祖上留下来的金子,你们不准碰!”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是让人眼睛红的就跟野兽似的,原本以为只是银两,没想到居然还是更加珍贵的金子,这下就更不能放过他了。
不仅是那几个帮工,就连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叫嚷着喊道:“你杀了人居然想跑,大家一起上,抓住他,送他去见官!”
只有极少部分人真的是去抓张稳,更多的则是将手伸向了他怀里的蓝色布包。
此时场面已经混乱到了极点,被两个人看在眼里,一个是大宗师应寒夜,另一个是驱魔人孙有德。
孙有德叹了口气:“张道长这种作风真想不出来,明知道这地方人心险恶,却要学那三岁孩童,抱着金砖招摇过市,叫人捉摸不透。”
应寒夜眼神飘忽,轻声说道:“你管他在干什么呢,只要事情能办成了,都无所谓。”
孙有德哪里敢质疑应寒夜,但心中万分奇怪,怎么应宗师和之前表现的完全不同,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继续看戏的档口,张道长把戏演到这份上,也该他孙有德露面扫平障碍。
他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了码头外面,看着最混乱的地方,一手抽出挂在腰间的黑色铁鞭,口中大喝道:“尔等干什么混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