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听到这,烛音终是忍不住,但身子却被一众老班底挡在身后。
“诸位叔伯,你们这……”
可在看到他们勉强的面容,烛音明白,这些长辈是不想他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更不希望烛音像他们如今这样,断了脊梁,靠着外人过日子。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难以维持笑脸。
“班主,这锣都敲了,戏也开场了,中途换曲儿,这……这也不合规矩呀。”
“不符合规矩?”老杨头一抹小胡子,双眼一瞪道,“怎么就不符合规矩了?”
“在这戏班子里,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你们今天要是不换,让金主不满意了,我一个个全给你们开喽,我看你们上哪喝西北风去!”
众人听后咬了咬牙,又纷纷低下了头。
他们全都老大不小,只能低头弯腰活在这贫民窟,毕竟身后的一家子也都指望着他们糊口。
可戏已开场,是绝不能中途换曲儿的。
烛音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双拳紧握,往上走了两阶台阶,让自己的身子于人群中脱颖而出。
“班主,按照戏班的规矩,我得叫你班主,所以也请‘您’了解了解戏曲的规矩。”
“如今,您的要求不仅违背了灵傩园的规矩,更是犯了老祖宗定下的大忌!”
听到这,老杨头依旧不屑。
这个态度,即便是身为女子的苏灵儿都起了火气。
见他如此,烛音强忍怒火,一手搭在戏服的扣子上,继续道:“若是您执意如此,那我只能罢演。”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向烛音看去。
“小烛,别冲动,戏不能换,更不能停啊,你要是不演,这老班主那……老班主那,我们没法交代啊!”
“是啊!小烛,你听叔一句劝,咱们先演,等这场结束,我们这群老棺材和你一起去向‘行老’和‘翼宿星君’赔罪。”
就连苏灵儿都忍不住扯了扯烛音的衣袖,“哥……!”
这些烛音当然知道,他从小在老爷子身边长大,这些规矩和禁忌又岂会不知。
一方戏,八方听,这从来就不是唱给一个人听的。
虽然没人知道破了规矩会如何,可没有规矩哪来的方圆。
他今日若不放些狠话,这灵傩园,怕就要毁在这老杨头手上。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是,老杨头却为此鼓起了掌。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令所有人都懵了圈。
接着,老杨头双眼微眯,露出一口黄牙:
“小子,就等你这句话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在灵傩园里待着了。”
“什么?!”所有人全都诧异的看向老杨头。
老杨头却是拨弄着手中扳指道:“没错,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2100以太币。”
说着,就将一张工资卡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苏灵儿挺了挺小胸脯,气愤中夹杂着不屑,“没有我哥,灵傩园的傩戏谁来唱,傩技和傩舞谁来演?”
老杨头不屑一笑,“你们以为,这玖龍城就他一个司公吗?”
众人眉眼一变。
只见那拐角的阴影中,一个身穿大圣戏服的成年男子走了出来,而他脸上的疤痕也让烛音瞬间想起他的身份。
“柴朗,你怎么来了?!”
苏灵儿疑惑的看向烛音,似乎在场除了她,所有人都认得那人,“哥,你认识他?”
烛音面露不善,道:“当然,老爷子的嗓子可就是他毒哑的!”
柴朗咧嘴一笑,脸上疤痕随之狰狞抖动,“小师弟,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今天我回来,可是为了重铸灵傩园的荣光。”
“你没这个资格!”烛音的眼中似有火星子冒出。
话音刚落,一群老班底便举起手中的家伙事紧盯着柴朗。
但老杨头却站出来呵斥道:“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
“我可是班主,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你们要是不想干,现在就可以和那小子一样,滚!”
所有人瞬间焉了气焰,但手中的家伙事却没有放下。
这时,柴朗从背后取出孙大圣的面具,道:“小师弟,如今这灵傩园,可是姓杨不姓刘。”
随后戴上面具对众人说道:“你们一家老小怕都指望着你们吧,真就如此记恨从前,而不上台吗?”
说罢,便独自绕到后台另一侧。
“哥,我们……”苏灵儿仰头看着自己最后的依靠。
烛音看着一众长辈的背影,缓缓脱下戏服。
“哥!”在烛音脱到最后一件时,苏灵儿忍不住拽住烛音的手,不停的摇头。
其他老班底转头看向烛音,“小烛……”
烛音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苏灵儿的手示意其松开,并对众人说道:“各位叔叔伯伯,你们都是我的长辈。”
“我烛音不会让你们为难,灵傩园是大伙儿的家,我作为长子,也该外出历练历练了。”
“只是……还请在我不在的日子,代我照顾好灵儿。”
说罢,烛音走下台阶,双膝跪地,朝着那群老班底重重磕了个响头。
“哥……哥!”苏灵儿不停拽着烛音,可她又怎么可能拽得动从小练功的他。
老杨头看着此情此景,冷言嘲笑道:“不愧是戏子,虚情假意。”
言语刺耳,可烛音却平静起身,挣开苏灵儿的手,脱下最后一件戏服。
当只剩一身白色中衣的烛音穿过人群,走到老杨头跟前时,宛如一个蒙受冤屈,步入刑场,但却依然骄傲的落魄公子。
“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是吗?”
老杨头仰头对上烛音冰冷的目光,稍显胆怯的咽了咽口水。
烛音则凑到老杨头耳边,小声道:“等着,我会回来的。”
说罢,工资卡都没拿,就径直离开。
“哥!”苏灵儿刚想追上去,却被一群老班底给拦住。
他们望向烛音的背影,有愧疚,有无力,有不甘……
此时,被烛音震慑住的老杨头突然回神,盯着众人喊道:“还愣着干嘛,开演啊!”
就这样,曲目更换,傩戏没停。
“孙大圣”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下登场,在金主小儿子的拍手叫好声中不断走上“凌霄宝殿”。
而烛音则在《闹天宫》的激昂声中默默远去。
回首望去那曾经属于他的台子。
那一刻,“孙大圣”的火眼金睛似与烛音的视线碰撞,四目相对,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且把那瑶池恣意闹~怎能平这心头怒火缭绕~”
这时,一个与此地打扮的格格不入的女子挡在了烛音跟前。
烛音抬眼望去,雪白的披肩配上高开叉的黑色旗袍,乌黑秀发垂落腰间,雪白的长腿踏着深色高跟。
一手托着胳膊,一手捏着一杆细长的老式烟斗。
一口云雾吹在烛音脸上,那极巨诱人的红唇一张一合。
“小弟弟,姐姐刚唱的词儿,对吗?”
烛音拨开云雾,淡然道:“词对,但不属傩腔,更不是傩戏的词。”
女子听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随后拿出一张银质名片给了烛音。
“小弟弟真是傲气,有当年那人的味道!”
“若是有空啊,来姐姐这看看。”
烛音接过名片,自嘲一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人找我。”
女子微微一笑,用烟斗拍了拍烛音腰间,“记得,要把你这玩意儿带上哟。”
说罢,女子又是一口云雾轻吐。
再睁眼,人已消失不见。
烛音拿着名片迅速张望四周,不见任何踪影,周围群众也无观望这边。
想起女子所言,烛音伸手摸向腰间,瞳孔骤缩。
取出腰间所挂之物,张开手心。
竟是一块玉牌大小的无脸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