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冰境,夜半时分。
这已是神符会会长陶先知和魔兽十大金刚进入异空间阵的第二天晚上,这段时间兽族和人类没有再次发生争端,而是各自驻扎为营。
兽族体质天生比人类强悍很多,沧月冰境虽冷,它们生着火,各自聊着天也就过去了,反观人类那一方,倒是不少修为稍差的,正在盘膝而坐,运功苦苦抵抗着严寒,哪有什么闲心聊天?
“陶会长是我们之中唯一达到噬元境的高手,虽然如此,但他以一敌十,而且对手都是魔兽中实力顶尖、不在我们之下的魔王,你说,这场战斗是不是有点悬?”炼空之门的副门主林空,此时解开了头发,靠在李恋胸膛上,小声的说。
李恋的目光一直望着天边的月亮,他哈出口热气,搓搓手放在妻子的脸庞上,说:“你看今晚的月亮多么好看,不要想这些事情了,未来是不可掌握的,但是我们依然会一起面对,不要怕。”
“你又在忽悠我。”林空说着,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李恋将目光从又大又圆的月亮身上抽回,此刻温情脉脉的注视着林空,帮她盖好被褥,然后一个人站起身。
“师父。”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你们啊,厉海,梅颍,你们的师兄师姐们都休息的怎么样?”李恋温厚道。
“他们——”厉海欲言又止,却被梅颍接了下去:“都挺好的,师父。”
“是吗,我知道了,你们留在这里暖和暖和吧,我要出去和长老们商量一点事。”李恋戴上背后的帽兜,挑着一盏符灯一个人走出了帐篷。
厉海和梅颍面面相觑,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你冷不冷?”“我挺好的。”“嗯。”
简单寒暄一番,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互相思考着心事。
“喂,厉海,你说,咱们师父当初因为先天无法修炼,实力只能停留在炼体境,那时候师娘早已达到飞星境,两个人实力天壤之别,最后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梅颍忽然凑近厉海,一脸八卦的问道。
“这个吗,据说师父为了师娘牺牲了很多次破境的机会,而且两个人很早就认识了,我想,是因为感情深厚吧。”厉海道。
“这么说,咱俩也是很早就认识了,你说,你相信这世上有海枯石烂的爱情吗?”
厉海看到梅颍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有了些轮廓,他暗中享受着这种滋味,脸上却不做声色,依然认真道:“我相信爱,因为我虽然没有经历过,却见到过。”他的脑海中此时浮现出的是一个废材少年,一个害羞的女孩,和一个喜欢喝汽水的女孩。
“你说的是俞乐和端木秀吧?也不知道他俩现在怎么样了,俞乐这家伙到底找到端木秀了没有,其实那时候,我觉得,他和阮世梓也挺般配的。”梅颍咬着嘴唇,却依然忍不住笑道。
“喂,你不会这样吧?”她忽然盯着厉海道。
厉海一脸懵逼,却听她说:“我说,如果以后有好几个女孩喜欢你,你会坚定的选择其中一个吗?”
厉海笑了笑,添了一把柴,说:“那得看谁下手快了,你知道吗,阮世梓输给端木秀的,就是这点。”
梅颍听懂了,犹豫了一下,一下子把厉海扑倒在地,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将紧抿的嘴唇对准他的嘴角,很快地亲了下去。
厉海的脸急剧加温,此时烫的厉害,整个人却仿佛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敢动。
梅颍见他毫无反应,心想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也不介意再过分一点了,便放松下来,很认真地将唇递到他的口中,眼睛虽然闭着,此时却有些湿润。
“你怎么哭了。”厉海轻轻推开她,说。
“没有,太激动了而已。”梅颍慢慢起身,双手抱着膝盖,有点失落的道:“一下子没控制住,你没有吓到吧。”
“呃,我想我一直都明白,只是我不知道怎么接受,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厉海看着她的眼睛,想找到一点答案,而梅颍此时也正看着自己,两个人互相对望着,忽然一齐笑了起来。
“搞什么啊,睡觉吧。”厉海打个哈欠,老老实实的躺下,合上眼皮。
“嗯,睡觉。”梅颍抽出他的一只胳膊,枕在侧脸上,闭上眼睛,呼吸均匀。
于是,厉海度过了有史以来第一次闭着眼失眠的夜晚。
引灵阵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星期,陶先知尽管坐在阵眼中闭目养神,七天不休不眠,神色也憔悴了不少,反观爱情鸟它们十位,此时已经达到了生命的边缘,仅靠残存的意志活着。
时间乱流越来越汹涌,无数条白色的线条汇聚在一起,慢慢变成蓝色,最后越来越深,仿佛在汲取着生命,而这空间完全陷入黑暗的话,便是它们的死期。
地痞狼早已没有了唱歌的力气,嘴角微微振动着,眼睛微闭着,依然能感受到这种被死亡之海吞噬的孤寂。
单身狗原本是十大金刚中战力最强的,此时却因为受到阵法的反噬,变得越发虚弱,口中喃喃的道:“为什么,到死都是一个人啊,这样的生命值得吗?”
“什么一个人,你不要瞎说,明明是我们十个,你说死后会不会有魂灵呢,要是有的话。”萌萌猪在心中期许道。
其余魔王此时也像个孩子似的,想着自己短暂人生纷扰遗憾,陷入了无尽的寂寞和恐慌。
这八极天荒引灵阵乃是上古杀阵,需要每日以精血喂养以维持运转,陶先知前些天还能吐几口老血,如今已经元气将衰,阵法运作的也越来越慢。
一人,十兽,在这空间里苦苦熬着,一念为生。
……
轮回之境界,依然是极北之地,此时是俞乐等待烛岩苏醒的第一万多年。
死过多少次,又轮回多少次,他已经不记得了,此时他才醒悟,烛小斋所说的百世轮回之苦是一点的不过分,若不是一点坚守恐怕连他的意识也要随着这无数次轮回的洗礼而消散殆尽了。
时间,真的是很微妙的存在,活了这么久,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虚度,却也积累了前所未有的感悟,这些有的没的万事万物陪他度过了这十个千年的等待。
最初还是会细数着日子,到最后,发现时间无用,真正有用的,是自己该做什么。所以,他和睡魔一样,每次轮回之后,都会在三十岁之前,去这个世界的山川大海走走看看,不知不觉从江湖走到了近现代,如今又要走到了超未来。
一切人物的湮灭和重生,一切历史的掩埋和重塑,都是有意思的,像是重复,又像是挣脱。
这片天地,正因为有了规则束缚众生,所以生灵对于自由的追求,也就有了意义,宇宙处于这无穷无尽的变化与发展,就像一个阴阳,一黑一白两条鱼彼此追逐,永远不会终结。
“该苏醒了吧。”俞乐望着黎明升起的一丝白光,打个响指道。
脚下的冰川终于震动起来,万米之下深埋着的少女缓缓睁开眼,手指紧握。
随着雷鸣般的声音响起,这方圆千里的冰层发生了崩裂,无数冰山震动着,北极熊们本来正在抓鱼吃,此时却纷纷惊慌失措地抱在一起。
“不要怕,她不会伤害你们的。”俞乐将这万年来积攒的星辰之力微微释放,那些原本逐渐崩溃的冰层此时被神秘的力场包围,恢复了稳定。
而其中一座冰山,依然剧烈运动着,周围甚至出现了不同程度上裂缝,随着裂缝扩散,里面的巨大能量再次得以伸展。
轰隆——
冰山终于支持不住,崩塌了一角,一团冰蓝色的火焰从里面慢慢渗出,然后以越来越旺盛的气势朝着天空扩散,最终形成一对绚烂至极的羽翼。
在那羽翼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包裹在其中,此时她已经完全掌握了八种神火的力量,随着意念便能自如释放。
烛岩不自觉地仰天长啸,将灵识迅速扩散开来,如此维持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才缓缓将灵识收回,而身上的火焰也化作一件青衣披在身上。
她披着长长的黑发,光着脚朝俞乐走来,眼神却没有以往的灵动,更多的是冷漠。
俞乐双手交叉在胸前,镇定自若的看着她朝自己走来。
“俞乐。”她开口道,声音却有些生涩。
“我——”
“你只是睡了一觉,放心吧。”俞乐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
“感觉怎么样?”许久,俞乐问道。
烛岩依然保持着靠在俞乐肩膀的姿势,很努力的调整僵硬的嘴巴,说:“我很好。”
冰封了一万年来平复体内的神火,这漫长的过程对她来说,就像俞乐所说的,只是睡了一觉那样,完全不记得什么了,但她却知道绝对不止这么短,所以,在释放灵识感知神州大地时,她就已经明白,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谢谢,我现在,感觉到,温暖了。”她说。
“我们是不是要破境出去了?”烛岩看着不远处那渐渐扭曲的空间道。
“不急,等暖和够了再走。”俞乐以每秒三百下的速度搓手,直到掌心的温度把袖子都点着了,然后再握紧烛岩的双手。
“我身上的冰,被时间融化了,心里的冰,被一个人捂化了。”烛岩在心里说。
“走吧,时代在召唤着我们。”
“嗯。”
俞乐和烛岩彼此握紧着手,一起迈着步子跑着,朝着过往的北极熊开心的打着招呼,两个人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
(轮回篇,至此终)